第23版:悦读

中国城市报 2022年04月18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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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生命的坚守唤醒沉睡的灵魂

——读冉正万中短篇小说集《唤醒》

■刘 敬 《 中国城市报 》( 2022年04月18日   第 23 版)

  古谚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虽说山野总无言,天空多沉静,流水默默送四季,但故乡总能在我们的生命中埋下一颗又一颗平常而奇异的种子。这些种子亦会随着我们的不断成长与努力前行生根发芽、抽枝长叶。即便你我也曾有意无意去试图忘记,它们却依然会在日里夜里蓬勃如春,坚韧又执著。而对一个作家而言,随着年岁渐增、视野渐阔与作品渐丰,其创作根源与归旨则会愈来愈明晰地指向故乡,纵使那儿偏僻、贫瘠且孤寂,却总能瞬间激活作家心灵深处的记忆,引发铺天盖地的联想与奇妙深刻的想象……且看当代实力派作家、“文学黔军”重要力量之一冉正万的文字,不管是曾经的长篇小说《洗骨记》,还是现时这本中短篇小说集《唤醒》里的《十字弩》《高脚女人》《诗人与香菇》等6篇作品,缘何多取材于黔地本土民间文化?缘何又是那般质朴而粗犷、野性又神秘、厚重且传奇?理由已不言自明矣。

  冉正万的笔下,总有丝丝缕缕的悬念纵贯其间,牵来绕去,若断复连,让人暗生期待,欲罢不能。以这本小说集的同名篇目《唤醒》为例,故事依托偏刀水镇展开。虽说这个小镇原本仅有一条小街、40余户人家,街道上连个正儿八经的门面都没有,人们交易牲畜都得到小街后面的果林猪市坝去。但静水流深,貌似寻常却奇崛——果林的徐家主人及孙辈不紧不慢地出场,故事才算是真正拉开了序幕。作家运筹帷幄,叙事从容,以徐家兄妹的所历所为所思所言为主线,又引入明月婆婆,牵扯上徐家的能人管家柴启物,自然而然地由单线扩展为三线,且错综迂回,繁而不乱——柴启物怎么未卜先知,在新中国成立前夕把所有土地都卖掉,却又一辈子没结婚,对徐家不离不弃?明月婆婆因何30多年来不曾上床睡觉,还藏着一把手枪?……至于旧时的山民、教授、土匪、地主、军人等各色人物,尽皆虚褪为故事的背景;不曾动摇的,是几个主人公内心的坚贞、坚毅与坚定——那灼燃的信念。

  你看,漂亮的明月姑娘为爱苦守一生,连岁月亦难摧折其秀容丽姿,可她却在获悉自己所爱的人早在多年前即已不在人世时遽然老去。管家柴启物,这个徐家后人口中的“大爷爷”,竟是藏在偏刀水镇几十年的“火种”。虽直至入土,他都未被“唤醒”,但又绝非抱憾而去吧,因为他以自己一生的坚守,以不变的信念,擦亮了“潜伏者”应有的荣耀。徐家哥哥,通过自己的矢志拼搏,“土麻雀”变为“金凤凰”。然而在他飞出山林融入都市,终于成了大学最年轻的校领导时,竟被查出患了绝症。但他在踏上死亡之路时,对生的意义进行了深刻的探寻与求索——“没有糊里糊涂地死去,比再活一百年更重要”等超然观念,不仅教给了徐家妹妹很多,也教给了书前你我太多太多……没有太多命运的纠缠,没有丝毫夸张的渲染,但人生百态,世间悲欢,都在冉正万充满诗意与内在张力的叙述中,以原生态的方式得到了细腻的传达与展现。

  再如《诗人与香菇》一篇,委实让人大开眼界而又回味无穷。正如作家黄惊涛所言,冉正万的小说具有一种强烈的异质性与个人性,他用我们都使用的汉语,描述了不同的生活,既经历自己,也经历他人。且说云贵交界的牛栏江,在山林深处有一天坑,未知深浅,倒是山民们常往里扔些病死的牲畜等。忽一日,那群乡亲中的一些不幸者,因患了麻风病而落得了个和病死牲畜一样的命运——被抛天坑,自生自灭。不过万幸的是,他们活了下来。身高两米多的“长颈鹿”张天祥即是天坑人的后代,他们无暇怨天尤人,不仅在天坑里顽强地活了下来,还种出了世人皆未尝过的美味香菇。可是,香菇再好吃,跟诗人也沾不上边啊?原来,这一切除了张天祥的讲述,更多的是源于“我”的好友平洋,这个曾经以诗为精神食粮,如今深入山乡的扶贫干部。平洋一方面爱上了天坑生活的宁静纯粹和与世无争;另一方面又想极力向世人推销“天坑香菇”,甚至欲做成品牌,使其成为天坑的经济支柱。可矛盾的焦点就在这儿——香菇出自天坑,谁又乐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与天坑人非亲非故的平洋揣着一颗赤子之心,冲破一切禁忌,不仅领来医疗队为天坑人做了全面体检,还他们以麻风病早已痊愈的清白,更动用了所有人脉,如让身为杂志社头儿的“我”找手下的美编替香菇设计包装盒,且辗转奔波,帮着张罗商标注册等一切事宜……尽管平洋现在很少写诗了,但“我”坚信,平洋骨子里永远是一个诗人。

  与此相仿,《唤醒》一书中收录的《一只阔嘴鸟》《高脚女人》《十字弩》几篇小说亦同样突出了“坚守”的主旨,表现了人对信念、良知、爱情、人性等的坚守。作家通过自己温和从容、质朴空灵的文字,以贴近坚实大地与多彩生命的真诚书写,匠心独运地将虚幻的故事与黔地的民俗巧妙融合,为你我描绘了一幅幅质朴、天然、醇厚而绝美的充满神奇魅力的画卷,尤其是在艰难当道、困苦缠缚,甚或生死攸关之际,主人公身上彰显出的不屈不挠、无惧无畏与大义大勇等精神力量,最令人感动、钦敬并仰视之。

  此外,《慢生活》一篇则把视阈延伸至了未来,以科幻形式描摹了都市人深陷快捷高效、形同机器般冷漠无感的生活节奏中,其内心却又莫名渴望悠闲自适的慢生活。书中人群由此产生的纠结、苦恼与忧惧,极具现实意义。

  不难发现,冉正万的小说并非以曲折离奇、缱绻缠绵的情节取胜。他闲庭信步般的舒缓叙事,更需要你我正襟危坐、平心静气地去品读,或才能领悟其每篇作品应有的厚度、高度与深度。恰如作家李修文坦言的:“正万的小说,在于它的可感性,视觉、听觉、嗅觉,用心的人可以感触到。它本身不会言明是非对错,只是恻隐地低唱来自生活皱褶的歌谣。”没错,相信只要用心,纵是沉睡的灵魂也会被“唤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