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版:副刊

中国城市报 2021年09月27日 星期一

返回目录  放大缩小全文复制   下一篇

行游马桑溪 追忆当年景

■史良高 《 中国城市报 》( 2021年09月27日   第 16 版)

  此刻,我坐在重庆一座古镇的渡口边,边品茶,边看水。看江水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听惊涛拍岸浅唱低吟。

  古渡名曰“义渡”,古镇原名“马桑溪”。

  这里,曾经是一个繁华的所在。帆樯林立,商贾云聚。南来北往的渡客川流不息,震天撼地的川江号子每天响彻在马桑溪的上空。沉淀了千百年历史的渡口,喧嚣远去了,渡客远去了,留下的是一帧帧黑白模糊的画面:汗水淋漓的纤绳,悠悠沉重的滑竿,鼓满风帆的船舶,堆积如山的货物,熙熙攘攘的人流……那些摩肩接踵的南腔北调客,繁荣了江边的义渡码头,也繁荣了马桑溪古镇。客栈客满了,酒肆客满了,茶楼客满了,那稀里哗啦的麻将声、跑堂小二的吆喝声,盖过了码头彪悍震天的号子。

  有河便有桥,有水便有渡。渡口始于汉唐还是明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义”字,那可是中华民族厚德载物的魂。渡口因一个“义”字,才有了马桑溪鳞次栉比的商铺,才有了商铺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货物,才有了商家与客户的欢声笑语,才有了重庆“大渡口”这个地名的来历。有人说,是曾经的汉阳钢铁厂搬迁成就了马桑溪古镇。可我说,应是五星红旗在解放碑高高飘扬、是成渝铁路的建成通车、是重钢的钢花飞舞机车轰鸣,才使马桑溪脱颖而出。

  清晨,我走过古镇的三街九巷,目光所及,一家家店铺、一幢幢民宅,苍凉古朴,依然是当年旧貌。临街的门牖一脸沧桑,那青砖黛瓦上的每一道沟壑都隐藏着一个个神秘的故事,令人感叹遐思。也许是我来得太早了,马桑溪才刚刚苏醒,沉睡了一夜的商铺招牌与幌子,和悬挂在风中的大红灯笼一起,仿佛撩开面纱的靓女,是那么温柔沉静。供销合作社的三扇大门无一例外地牢牢紧闭,想必是登台亮相前,在悄悄地描眉染指。遥想当年,这里也有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曾经人们里三层外三层、排着长龙不顾一切抢购刚刚面世的“的确良”、涤卡、腈纶毛线以及手表、收音机、缝纫机等物品,场面红火、热闹。一度红得发紫的晚清四川民间帮会活动地“袍哥会馆”,被岁月的风霜啃啮得斑驳不堪,恰如一张饱经风霜、豁牙瘪嘴的脸……

  对这座古镇,我充满了好奇。在义渡6号,我瞥见“半隐”二字,内心一喜,想着里面一定有过一位闲云野鹤的隐士。跨进此园,我发现原来这是一家古色古香、幽静闲雅的民宿。影壁下面的水池锦鲤成群,水竹颀长秀丽。听了我的来意,一位容貌姣好的姑娘笑着说:“先生如果要住宿我给您办理,但‘隐士’之事我确实不清楚。”是啊,一个年轻姑娘怎能知道古镇的前世今生?在悬着“古镇一棵树”匾额的店铺前,我一边品尝着“老外婆豆腐脑”,一边问女老板:“你这‘一棵树’是什么树?”她笑而不答。我说:“是不是马桑?它可是古镇一张历久弥新的名片!”

  我想我的许多疑问应该交给眼前的渡口,可渡口缄默不语。守着这一泓滔滔江水的渡口才是伟大的智者,它见证了时代的变迁,也见证了马桑溪千百年来的月落日出。

  马桑溪古镇与老成渝铁路仅一墙之隔,这堵墙上的浮雕栩栩如生,独具一格:鼻子几乎触及地面、腰背弯得像弓一样的纤夫;从江边码头拾级而上、赤脚着地的挑水工;担着刚刚出水的江鲜四处叫卖的渔夫;从渡船跳板上匆匆走下的过客;一艘艘即将抵岸或离岸的船只;打着赤脚坐在码头边摆着龙门阵的兄弟伙计……

  浮雕里,有一列绿皮火车即将离站,月台上聚集各色乘客:背着蛇皮袋叼着香烟的打工者;手里牵着、肩上背着娃儿的妇女;一位军嫂,搂着军人丈夫就是舍不得放手;卖馒头的胖嫂满脸堆笑忙着生意;拿着电喇叭的乘务员,在招呼乘客排好队不要拥挤;那个大腹便便手持大哥大的老板正在人群里喊谁呢?有位大哥忙里偷闲,独坐一隅翻书充电……

  正在我尽情“脑补”浮雕中的故事时,一对喜气洋洋的爱侣走了过来。帅哥西装革履,美女婚纱曳地,不用说,他们是要在这里拍摄婚纱照。以充满质感的马桑溪古镇为背景留下结婚纪念影像,着实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婚姻重情,更要重义。古镇的义渡见证了他们的幸福时刻,并给予讨口彩式的朴素祝福。我也愿他们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马桑溪古镇正在局部修葺中,离开时,我的耳畔仍然传来工匠的锤凿声。修复和还原古镇,不仅仅是为发展旅游业,更多地是将一段真实的历史和真挚的感动留与后人。譬如那个书写着一个大大“义”字的渡口,譬如热闹的供销合作社,譬如远去的绿皮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