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一座城市,从饮食入手是个巧妙选择——饮食往往是城市生活细节的最真实体现。譬如要把握北京的民俗风采,炒肝儿和卤煮火烧是最精彩的一笔;要读懂西安的粗犷豪放,羊肉泡馍、肉夹馍是最好的佐证;若要感受福州三坊七巷的淳朴魅力,则必须从福州人餐桌上的“小”说起。
记得10余年前,有福州客人到访。席间,我和几位同事一再催促他多吃一道食材分量扎实的海鲜大菜时,福州客人略微尴尬一笑道:“这种海鲜,我们那的人一般都不太喜欢吃。”当时听了这话,我们顿时觉得这位这客人既不通人情又爱吹牛。勉强完成接待差事,我和同事就各找理由“失踪”了。
直到后来有机会去福州玩了两天后,我才突然想起以前真是误解了福州人。
福州有一句妇孺皆知的饮食俗语,叫做:“斤鸡,马蹄鳖。”意思说,吃的鸡不能超过一斤重,吃的老鳖形状不能大过马蹄。这是因为福州人觉得,重于一斤鸡和比马蹄大的老鳖都已过了“青春期”——中看不中吃。我还听过一个笑话:一位山东人在福州买鸡,问了一只小鸡的价格后,又问一只老母鸡的价格,当他得知两只鸡价钱一样后,不假思索地决定买下一只老母鸡。交易完成后,买卖双方急忙掉头就走,生怕对方反悔。这个笑话并非说谁聪明谁傻,而是指人的文化观念不同,喜爱和对同一事物的判断就有区别。
或许正因如此,才形成福州人选择食材“喜小厌大”的独特取向。在福州大街小巷溜达时,我亲身体会了“小”在福州大受欢迎的程度。譬如福州人买黄瓜鱼,就专捡不超过两指宽的小鱼,并取名叫“黄梅鱼”;大鲢鱼无人问津,而又小又嫩的白鲫却成了家庭主妇的首选;蚬要吃“小黄榴”、蚶要吃“小珠蚶”;桔子要吃小小的“福桔”、橄榄要吃小小的“枟香”、龙眼要吃小小的“本洋”……
福州人喜山乐水。我听一位老福州介绍,过去福州城里七拐八弯的河流比路多、池塘比地多,故而如今的福州城里许多地名仍叫从前的浦前、浦后,前屿、后屿,中州、外州……大概与历史原因有关,福州人饮食的另一大特点就是爱“汤汤水水”:几个小贝壳、几条小鲫鱼泡一大锅汤,连盐也不多放。外地人初到福州做客,或许会以为此地人特小气。如果这样理解就大错特错,其实这才是福州人眼中的上等菜,只有招待客人,他们才肯像雕花一样在做菜上大下功夫,同时力求保留食材的鲜美本色……
领略福州人饮食观,便想追根溯源。故纸堆里,我发现福州是“因州北有福山”而得名;北宋时,又因城中遍植榕树而简称“榕城”;明清时期,福州曾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门户、中国近代海军的摇篮。如今福建省政府所在地福州市屏山,古时称为冶山,传说是欧冶子铸剑之地,说大点可以称为中国第一个钢铁冶炼基地(北方是炼青铜的)。2000多年的钢铁锻造技术传承至今,又使福州人以“三把小刀”(厨刀、剪刀、剃刀)的制造工艺而自豪。
当然,更令福州人自豪的是在第一届全国历史文化名城评选夺得榜首的三坊七巷。其实,三坊七巷是福州市南后街两旁从北到南依次排列的10条坊巷的简称。向西三片被称为“坊”、向东七条被称为“巷”,自北向南依次为衣锦坊、文儒坊、光禄坊以及杨桥巷、郎官巷、安民巷、黄巷、塔巷、宫巷、吉庇巷。别看三坊七巷的单独规模都不大,但对近代中国的贡献却非常大。从1839年6月虎门的艳阳到1919年5月北京的暖流中,林则徐、沈葆桢、严复、林旭、林觉民等都是从三坊七巷中走出来的历史杰出人物。可以说,中国近代史的一个个印记:鸦片战争、洋务运动、思想启蒙、维新变法、辛亥革命……多个历史大事件似乎都少不了从福州三坊七巷里走出来的名人的身影。
值得一提的是,别看福州人在饮食上特别喜欢“小”,每条特色街巷规模也不大,但其心胸却很宽广。福州人不仅不排外,开放意识还较为浓厚,整体非常亲善友好。
以“小”见“大”,若你能来福州走走,或许也能发现其“小”中蕴含的独特文化及生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