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版:副刊

中国城市报 2021年06月07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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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渡过了什么

■章铜胜 《 中国城市报 》( 2021年06月07日   第 24 版)

  我读白居易的“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时,不自觉地就想起了某处渡口,不一定是古渡口,而是我曾经见过,或是从那儿摆渡过去的渡口。

  二姨家在长江中间的江心洲上,以前我去她家玩,要坐渡船。江心洲离长江南岸近、北岸远,它与南岸之间的江被称为夹江,与北岸之间的江才是大江。夹江窄,水流平缓,到了秋冬季节,江水清平如镜。我家在长江南岸,渡过夹江就到二姨家了。渡口在江岸边的一座小村庄旁,沿着村道爬上江堤,再从江堤上走下去,有一个稍微宽敞一点的江滩,几块石头铺了一条到江边的路,一条木质的渡船就泊在岸旁,摆渡人坐在船头,或是坐在石块上,等着要过渡的人。

  那个渡口,是我见过的最简单的渡口。渡口对面有一座村庄,二姨的家就在那个村庄的深处。那片区域里所谓的摆渡,其实只是从一座村庄渡到另一座村庄,从一个熟悉的地方渡到另一个想要熟悉的地方,它们之间并没有多大的不同,可我们还是想要去了解。那些年,曾经从那个渡口渡过多少回?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坐在渡船上,看两岸逐渐高了起来,村庄和村庄周围的树也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对一起坐渡船的人则完全没有印象了,应该总是附近村庄的人,或是从不远处来探亲访友的人吧。我印象最深的是秋天摆渡过江时,总有许多江豚在小船边游动,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浮上来,黑而光滑的背脊,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下。

  那时,我们学校门前有一条率水河,出学校大门沿率水河往上游走数百米就有一处渡口,渡口用大块麻石砌了台阶,石阶没入河水中,渡船则泊在阶下等客。率水河边的渡口,藏在浓密的树荫之下,藏在沿河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之中,颇有古意,像是一处古渡。渡过率水河,对面是鬲山,山下有村庄,山上林木丰茂,有泉有溶洞。周末,我常约上两三同学、好友,坐了渡船去鬲山玩。

  渡船是木质小船,颜色灰暗,大概是久经风吹日晒的缘故吧。船上有舱,舱上有竹片箬叶编的顶,可以遮阳挡雨。渡河时,我喜欢站在舱外、站在船头。摆渡的人50岁上下的年纪,个头不高,人很干练,头上常戴一顶箬帽,倒有些像江上打鱼的渔夫,可能没有人渡河的时候,他也会撑着船在附近打鱼吧。我们上船,他长篙一点,船便离岸,如箭一般划过平静的河面向对岸滑去。鬲山像是张开双臂向我们迎来,我们也是向山奔去,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各自欢喜。率水河水不深,水流平缓,清澈透明,舟行河上,如划过一片明净的琉璃般,河中的游鱼卵石清晰可辨。率水河是新安江的上游,河里的水能不清吗?

  几年前我去屯溪,坐车从率水河边经过,看见以前的渡口上下游都修了桥了,不知道那个渡口还在不在。我再也没有勇气下车去找那个渡口了——我既希望渡口还在,又怕它已经消失了。

  我读沈从文小说《边城》时,对秀秀和她爷爷的那个渡口一直念念不忘,总是在思索它渡过了什么呢?是边城的人和事?抑或是情与爱、希望与失望?真的说不清楚;英国作家克莱尔·麦克福尔的《摆渡人》其实和渡口没有什么关系,我总觉得那是另一种形式的渡,和灵魂有关;“一苇杭之”和“一苇渡江”,真正渡过的又是什么呢?它们和渡口有关吗?

  此刻,怀念着自己见过的那些渡口,我又不禁深思:渡口究竟能渡过什么呢?是人,还是时光?抑或是其他的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