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版:副刊

中国城市报 2021年02月22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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炖一锅鲜香 品亲情滋味

■王继颖 《 中国城市报 》( 2021年02月22日   第 16 版)

  清水河、暖水、泊江海、沙井、框框井、百眼井、棋盘井……漫长的高速路贯串着与水有关的地名,贯串着内蒙古人对水的珍重。广袤的草原虽空旷少人烟,难觅水的踪影,但我们姐弟俩却对即将奔赴的内蒙古自治区乌海市满怀温润的憧憬。

  快到乌海时,天降甘霖。夜里十点,我们的车驶出高速路口,老叔和伯父家的颖姐已等候多时。伯父已经故去,老叔陪我们到伯母和颖姐的住处,等我们吃完热汤面,又把我们送到宾馆,这才乐呵呵地挥手回家。

  我第二天清晨醒来,看到老叔发的微信——他早在宾馆楼下等我们了。他的等,是慈爱长辈对贪睡孩子的宠溺。

  早饭毕,老叔带我们去看黄河。浊浪滔滔的黄河穿乌海城而过,奔流不息的河水哗哗啦啦奏响雄壮的欢迎乐章。老叔个子不高,身体结实,皮肤仿佛被黄河水浸染般,形成了健康的土黄涩。他喜洋洋地和我们并肩站在岸上,看上去犹在中年,不像年近七旬的老人。老叔每次回河北高碑店白沟老家,都要讲到黄河。他慢悠悠地描述着,瓮声瓮气,话语像源源不息的黄河水,滋养着我对乌海的憧憬。老叔在黄河岸边的撑杆垂钓图,以及他在黄河波涛里驾着皮筏子撒网的镜头,于我脑海中闪现过无数遍。老叔屡次发出邀请,他和黄河,已在乌海等候我们多年。

  等候我们多年的,还有老叔烹饪的“一锅出”。

  憧憬多年,我们终于来到老叔老婶居住的小院。小院外的旧面包车内,藏着老叔亲近黄河的渔网、钓具、旧轮胎、橡皮筏子。老婶笑眯眯迎我们走进客厅,老叔美滋滋地钻进厨房。不大一会儿,厨房里飘出的鲜香气息就弥散在院内和客厅里,且越来越浓郁,把我们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中午,我们围坐在圆桌边。圆桌正中坐着一口铁锅,一圈热乎乎的白面花卷点缀在锅边,锅中主角是炖鱼段儿:鲤鱼段儿、鲢鱼段儿、草鱼段儿,酱黄油润,色泽诱人,鲜香扑鼻。老婶说,得知我们要来,老叔从黄河里网回这几条鱼,兴奋地收拾干净,藏进冰箱里。老叔把这一锅鲜香称为“一锅出”, 微笑着招呼我们赶紧动筷子。我们大快朵颐,感觉炖鱼软嫩可口,齿颊生香。

  老叔炖出的鱼香味儿,与我父亲炖出的同出一辄,味道极像。我每次携爱人和女儿回白沟老家,进门瞬间最温馨的一幕,便是看到厨房里父亲晃动的背影。不用开口问,从飘散到楼道里的气味儿,就知道父亲正在给我们炖制一锅鲜香的鱼。

  几年前的一个周末,母亲兴冲冲地打电话让我们回家。伯父和老叔两家从内蒙古归来,老叔还带回几条黄河大鲤鱼。伯父、父亲和老叔,伯母、母亲和老婶,六人排着纵队去菜市场,买回排骨和各种蔬菜。哥儿仨、妯娌仨亲密合作,凉拌炖煮烹炸,准备了一大桌饭菜。哥儿仨用最大号的钢种锅,以黄河鲤鱼和排骨为食材,炖出了颇富创意、最受青睐的“一锅出”。

  一锅鲜香的炖鱼,在哥儿仨的家庭团圆宴上,一直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年少时,我不解“一锅出”的内涵,后来在父母忆苦的追溯中找到了答案。

  奶奶病逝那年,伯父十岁、父亲五岁、老叔一岁半。正值壮年的爷爷,拒绝续弦,独自拉扯三个儿子成年。为养家糊口,爷爷曾在村西大清河里撒网捕鱼,推着独轮车走街串村去卖。隔三岔五剩回一些鱼,爷爷便将其收拾清洗,配上咸菜和作料,在铁锅里炖。炖鱼的同时,锅边贴一圈棒子面饼子。老叔称呼的“一锅出”,最早由爷爷命名。清贫年代的“一锅出”鲜香无比,蕴含着刻骨铭心的父爱滋味。长大后,哥儿仨都能以鱼为食材,炖出一锅鲜香。

  伯父十三岁远赴内蒙古乌海投奔亲戚谋生。老叔十八岁当兵去了山西大同,后又至青海、西藏、甘肃敦煌。转业后老叔也去了乌海,我伯父伯母没少费心。老叔回老家结婚时,我父母卖掉家中仅有的一头猪,买回缎面、里子和棉花,做了三床崭新的被褥;伯母同伯父一起归来,给我们姐弟每人带回一身崭新的衣服。我爷爷晚年往返于乌海和白沟之间,帮哥儿仨看孩子,直到他在乌海突然发病离世。几十年光阴,父子兄弟情深,妯娌也亲如姐妹。

  白沟大清河是老叔对乌海黄河爱的源头,老叔钟爱的渔具源自爷爷简陋的谋生家什,老叔以鱼为食材炖出的一锅鲜香是由爷爷的简易版“一锅出”升级而来。

  我爱人向我父亲讨教过几次后,以鱼为食材炖出的一锅鲜香竟与老叔 “一锅出”的味道十分相像。

  我每天下班回家一进单元楼,常能闻到鲜香的气味儿,有时是炖鱼的香气,有时是炖鸡的香气,有时是炒菜的香气……这些香气,从不同的邻居家飘出来,弥散在楼道里。几乎每家每户的厨房,都能端出与众不同的一锅鲜香。一锅鲜香,几乎让每个孩子都能找到家的方向、爱的温暖。

  一锅鲜香在岁月里绵延,飘散着浓浓的亲情滋味儿,也是人们民俗生活园林里落子生根、不可或缺的树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