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版:文化

中国城市报 2021年02月08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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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兔儿爷: 塑童年印象 绘京味民俗

■中国城市报记者 冯雅君文图 《 中国城市报 》( 2021年02月08日   第 15 版)

  张忠强在北京杨梅竹斜街的小店里绘制兔儿爷。

  张忠强向记者展示“北京风情”系列兔儿爷。

  从北京前门大街拐进杨梅竹斜街,在各类新式餐厅、咖啡馆中间,夹着一间面积不足10平方米的小店。店内空间狭长,即使一人通过也要稍侧过身子,却正好能驻足观赏两边墙架子上可爱斑斓的主角——北京兔儿爷。

  店主人张忠强的工作台被安置在屋子最深处。上世纪80年代,张忠强开始制作泥彩塑工艺品,90年代初次尝试制作兔儿爷。他介绍道:“兔儿爷是北京特有的一种民俗文化,也是过去孩子们最喜欢的玩具之一。”作为北京泥塑兔儿爷第五代传承人,20多年来,张忠强不停思索着如何让这个代表城市的文化符号得到更好地传承和发展。

  据了解,北京有着3000多年的建城史和800多年的建都史,而兔儿爷文化已存在了近400年。最早关于兔儿爷的记载出现在明代纪坤所著的《花王阁剩稿》中:“京中秋节多以泥抟兔形,衣冠踞坐如人状,儿女祀拜之。”

  玉兔下凡:

  一年一度的陪伴和祝愿

  为了展现老北京请兔儿爷、拜兔儿爷的热闹场面,张忠强带着记者“穿越”到了100年前北京城里的一处居民院落: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当月亮高高挂起的时候,孩子们开始张罗着拜兔儿爷,追着家长让他们把家里的兔儿爷请出来。这尊兔儿爷,家长已经早早地准备好,放在孩子们够不着的高处,防止他们失手打碎。

  彼时的北京城,请一尊兔儿爷通常有两种方式:一是到花市、白云观、土地庙、琉璃厂的小市;二是等着卖兔儿爷的手艺人推着独轮车或挑着担子,在胡同边、果子摊边兜售,人们既可以用钱请,也可以拿家里闲置的物品换。

  到了中秋节晚上合适的时辰,兔儿爷终于在家长的护送下露了面,孩子们便赶紧把小桌子搬到院子里,把兔儿爷恭恭敬敬放到正中间,前面摆上应季的水果、月饼,有的还放些毛豆、鸡冠花。随后,孩子们依次来拜,许下健康平安的愿望。

  “结婚成家的人不拜兔儿爷,这也是为什么传统上兔儿爷是孩子的玩具。”张忠强解释说。

  既然许的愿望已经被兔儿爷带上了月亮,仪式一结束,兔儿爷就成了孩子们争抢的“泥娃娃”,很快,院子里便会传来“啪”的一声响,落下一地泥彩碎片。

  关于孩童与兔儿爷的互动也频频出现在历代文人的诗词等作品中,为今人的领略传统提供了依据。比如清代诗人栎翁《燕台新咏》中曾写“兔儿节”一诗:“团圆佳节庆家家,笑语中庭荐果瓜。药窃羿妻偏称寡,金涂狡兔竟呼爷。秋风月窟营天上,凉夜蟾光映水涯。惯与儿童为戏具,印泥糊纸又搏沙。”

  中秋佳节请兔儿爷。关于兔儿爷和北京的故事,源于这样一个民间传说:早年间京城闹瘟疫,郎中无法医治,嫦娥就让广寒宫中给王母娘娘捣药的玉兔下凡。玉兔走遍了京城,时常更换装扮和坐骑,将用药材做成的福饼分发给百姓,帮助百姓恢复健康。由此,一个跨越400年的城市民俗文化现象便流传了下来。

  寻根老兔儿爷,散叶新系列

  张忠强的工作台上,摆着粗细不同的毛笔、颜料盘和许许多多尚未进行彩绘的兔儿爷。据其介绍,兔儿爷是用陶土泥制作的,属于北京彩塑的一种。制作任何器型,第一步都是制泥、制坯,张忠强坚持按最原始的工艺,把棉花掺进泥里,等自然风干后,还要完成修坯、打磨、上底色、彩绘等步骤,因此制作一尊兔儿爷至少需要7天。

  对于彩绘后的兔儿爷模样,老舍先生在小说《四世同堂》里给出过细致的描述:“脸蛋上没有胭脂,而只在小三瓣嘴上画了一条细线,红的,上了油;两个细长白耳朵上淡淡地描着点浅红;这样,小兔的脸上就带出一种英俊的样子,倒好像是兔儿中的黄天霸似的。它的上身穿着朱红的袍,从腰以下是翠绿的叶与粉红的花。”

  然而在制作者眼里,威武英俊的兔儿爷却有两大软肋——怕水、怕摔。如今人们口口相传的老北京歇后语,就有不少对兔儿爷弱点的打趣,比如:兔儿爷掏耳朵——歪泥;兔儿爷打架——散摊子;兔儿爷过河——自身难保等等。

  “正是因为兔儿爷容易被摔坏,而且供过后摔了碎了也没忌讳,所以古时候的兔儿爷留存到今天的非常少。”张忠强说,“过去的造型上色都比较简单,今天我们看到的很多设计,和过去相比,已经出现了很大变化。”

  据了解,人们今天能看到的较早期的兔儿爷形象,分别是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绘有金光洞、牡丹花、莲花座、鹿图案的4尊,以及藏于白云观里的2尊骑虎造型。张忠强手里收藏着1尊多年前别人赠送的清代老兔儿爷,虽然只是个泥坯,却也令他兴奋不已。

  作为这门技艺的传承人,张忠强在继承延续传统工艺和造型的基础上,不断拓展着新的创意,陆续推出了生肖、北京风情、北京老字号等多个系列的兔儿爷新形象。他从架子上拿起2尊“北京风情”兔儿爷,兔儿爷的整体形制沿用了古代传统的“山”字形,但基座上的组合图案则分别变成了糖葫芦和天坛、风车和北海公园的白塔。

  “这上面的糖葫芦左边3个、右边2个,代表着福、禄、寿、喜、庆;风车是财神的仪仗,也是引路神,这都是吉祥文化。”张忠强对记者说,“我希望兔儿爷不仅是北京人文化情感的寄托,也能通过图案和概念创新,让更多外地、外国的朋友认识、喜欢。”

  打开直播,

  让更多人了解传统手工艺

  上世纪60年代,张忠强出生在离现在店址不远的北火扇胡同,住的大院子里挤了30多户人家,有几十个孩子。小孩子找不到什么玩具,就拿地上的沙子兑水和泥,捏成各种小动物的形状,当成游戏。“兴趣和手艺从那时候就开始了。我50多年围着这块地方,没离开过。”张忠强感慨说。

  同时也正是这门手艺,带着张忠强走到了更远的地方、被更多的人看见。2020年初,张忠强带着兔儿爷走进了爱沙尼亚和波兰。在交流现场,一个爱沙尼亚女生用毛笔摹画了一只兔儿爷,兴奋地许愿未来一定要到北京看一看。同年10月,张忠强应邀参加抖音的直播活动,在前门大街展示兔儿爷文化,3小时下来观看人数达600多万……

  张忠强欣喜于兔儿爷文化近年来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和喜爱,却也在宣传推广中遇到了一些让自己不解的事:“很多人开始讨论兔儿爷的性别,这确实是个话题,但从文化传承角度来看,是没有探究的必要的。另一个就是一些手工艺品开始用模具机械化批量生产,我挺忧虑,这会丢掉传统文化本来的味道和精神。”

  把手机固定在工作台上宽胶带的大圆筒里,张忠强开始在抖音直播自己制作兔儿爷的过程。他的抖音账号叫“北京张忠强泥彩塑”,记者采访时看到有472个粉丝。直播的时候,他不说话,开一盏灯默默捏泥画坯,只想让大家看到制作全过程。多数情况下,直播间里仅有不到10个人。

  虽然不熟悉手机屏幕上出现的人,但专门找到店里来的都是熟人。张忠强记得几年前一位老太太过来看望老街坊,特意绕路找到店里看看兔儿爷。“老人说看一眼心里就踏实了,我明白对她来说,这是一份惦念和记忆。”张忠强对记者说。

  20多年间,张忠强迎来了一位位访客,同时也见证了一个变化:“最开始兔儿爷都是华侨买,后来是老北京人买,再后来是北京人出差、旅行、留学前过来买,现在是外地朋友、外国朋友都来买。”

  未来,张忠强想办一家北京兔儿爷博物馆,一家活态的、人人可以参与体验的博物馆。博物馆不太大,可能只需要十几平方米,却能让城市里的更多人感受传统手工艺的魅力。

  在这间小店屋内门口的两侧,贴着张忠强自己作的对子,上联是“斜街窄铺宾朋聚”,下联是“正道宽厅兔儿爷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