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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城市报 2020年06月22日 星期一

漂游汶水河

■仇士鹏 《 中国城市报 》( 2020年06月22日   第 20 版)

  千年之前,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千年之后,秦岭之下,我等后辈行走于汶水河畔,体味着孔子那声对时光的感叹。恍惚间,我仿佛感到有一瞬深沉的回眸,沿着生命的弧线,正不疾不徐地向着远方奔流。

  汶水河坐落于陕西省安康市,横跨亚热带与温带气候,被一片片森林所浸染,在两岸群峰的守护下,裹挟着风中蓬勃的绿意,如一首写不尽的长诗,纵情向着下游倾泻。云在天上游,水在地上流,天地在动与静之间形成了巧妙的和谐关系。

  来到汶水河,必须要进行一场肆意畅快的漂流。

  汶水河的漂流河段水流急、落差大、弯道多,使无数人在飞溅的水花中心神摇曳。这里因此被网友评为中国最惊险刺激的六大漂流胜地之一。

  我在路上遐想过这样的漂流画面:我们在小艇坐定后,一只船桨蜻蜓点水,小艇便顺流而下,如入无人之境,在风与水的包围之中突围,一舟绝尘而去。而当我们真正坐上小艇时,才发现别说“一苇渡江”,就连握桨都是一件难事。

  人进入到水中,便被它牢牢掌握,虽然拥有一只船桨,但在整条河的手臂面前,却仍显得十分弱小。这或许就是漂流的魅力之一吧!人与自然用最原始的力和美进行互动,向往酣畅,又无畏失败。这是古老的英雄情怀从血脉里苏醒,于是,人在水中重塑了与命运抗争的勇气,在粼粼的波光之间,一遍遍地擦亮着骨子里的刚强与不屈。

  汶水河两岸树木葱茏,我们一路风驰电掣,来不及欣赏婆娑的树影,只能把这一路的绿意都揽进胸臆,盖上水花的印章,存放在眼底,滋养着清凉的回忆。我突然想到了苏轼笔下的漂流:“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四山眩转风掠耳,但见流沫生千涡。”激流般汹涌的比喻,将漂流之趣尽展纸上。

  我想,“逝者如斯”,既指生命,也指历史。帝王将相,千秋功过,都敌不过一水之间的浮浮沉沉。但人的心念却不在其列。这是我们存在的证据,就像岸边苍石上的篙眼一样。它只受我们自己掌控,不为天地所主宰。可在这无穷宇宙中,我们却又难得自由,如同一只在湍流中有心无力的船桨。我们何时才能成为一滴水呢?任凭轮回如何旋转,依旧自在地于大地奔流,不为所役,无谓所往。“觉来俯仰失千劫,回视此水殊委蛇。”在漂流之中,灵魂也漂流在数千年的哲学长河里,轻轻一叹。

  当然,汶水河也不会始终保持一泻千里的豪情。一些水缓的地方便是打水仗的“好战场”。没有了岸上世俗的束缚,人们尽情地享受着水的亲昵。早有准备的人拿着小盆泼出一道道水帘,直逼“对手”面庞。远远看去,几艘船聚在一起,上面飞出一道道晶亮弧线,就像是一群“落汤鸡”鼓着翅膀相互争斗着,一种天真烂漫的童趣便油然而生。很快,没有盆的小舟节节败退,人们只能用手捂着脸,大声叫着,结果又多吞了几口水,于是匆匆退出“战场”,漂向下游。

  时间带走了人们的青春,但在不断循环、奔涌的水流里,人们的童稚与成熟又在此刻神奇般地相遇。让离开的回归,让逝去的长存,在水里,我们都从上游开始,再次流经每一处生命的停留。

  在舟上,我又想到了一句古文:“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在汶水河中,人在水中漂,舟在画中行。闭眼于森林与河流深沉的“呼吸声”中,人的心境得到了升华,那是陆地之上所没有的自由,也是生命所固有的一份流动与灵性。

  如若漂流倦了,便去子午银滩,享受水陆交界之处沙子的温柔。

  子午沙滩位于安康市石泉县两河镇,连绵四公里,沿着汶水河铺展开,似是遗落在人间的月色,也像是安息在凡尘的天堂。

  据说,它形成于一场洪水。大水退去后,泥沙淤积形成了沙滩。经历无数个日夜的冲刷与打磨,沙滩最终显出如此美感,温润如絮语,绵密似情意。原来,庞大也可以孕育细小,粗犷也可以催生细腻。行走其上,地偏心远,于是都市远去,灵魂复苏,不由人发出喟叹:风过处,云正悠远。

  到了夜晚,人们在沙滩上支上帐篷,让世界沉入安静的幻想之中,月色与河水一起潺潺流淌,星光洒落在大地上。于是,人们感受到了生命的短暂、存在的真实以及自然的永恒。

  谁在河中摆渡了千年,河中又潜藏着怎么样的故事?岸上的行人匆匆,而今夜,我卧于此,聆听天籁。在清浅的呼吸声中,水天融为一色,而我,正在其中。

漂游汶水河
天水映晚霞
龙舟竞渡艾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