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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城市报 2019年04月15日 星期一

怀念小城的大树

■叶 灵 《 中国城市报 》( 2019年04月15日   第 18 版)

  小城越来越陌生了。我站在小城的街道旁怀念大树,就像当年我站在村头大槐树下遥想未来。

  四月天,阳光如瀑。小城沉浸在春天里,我期待着沉醉在小城美好的春光里:老区的杨树该抽芽吐绿了吧,那些娇羞的新绿将舒未舒,清新可爱。

  然而,我的愿望终究要落空。不知什么时候,小城的许多树都被齐刷刷地放倒。一条街,两条街,三条街……我满心的欢喜顿时被掏空。空荡荡的街头,我如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却找不到伤心的理由。

  没有了树荫的遮挡,城市的角角落落都装满了金黄。恍惚间,我有种错觉,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儿。头顶纵横交错的电线无情地把天空割成一绺一绺,如一张大而无边的网,罩在头顶。各种信息在其中飞速流动,让空间与时间不再交融。生活中,你在占据的东西,也在占据着你。

  还好,那些树根还在。树是齐着地面平锯过去的。伐树者肯定不屑花费功夫,把牵牵绊绊的庞大根须刨出来。在伐与不伐之间,他们选中了前者,他们似乎比任何人更懂得一棵树的价值。

  树根还在就好。

  “妈妈,你看这是什么呀?圆圆的,一圈一圈的。”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我转过身一看,原来是一对母女,孩子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她正指着树根上一圈一圈的年轮问妈妈。妈妈解释道:“这是树的年轮,树每长一岁,年轮就多一圈。”只见小女孩蹲下身子,一圈一圈地认真数了起来。“妈妈,这树才十二岁,和我表哥一般大,怎么就砍了呀?”女孩真的伤心了。

  是啊,我也只能问自己。

  黄里泛白的树根截面,遗落的木屑散发出淡淡的香味。行人不停踩踏着,叠加着一双双形形色色的脚印。但树根还在就好,这是小城全部的记忆所在。

  当树开始把纤细的根须深深扎进土里时,树便属于小城了。从此,它们息息相关。纤弱的根须坚韧地向深处一点一点延伸,汲取着养分,然后把生命所有的绿意都尽情绽放。树是最懂得感恩的,这是作为一棵树最基本的生命状态。年年如是,不管霜雪风雨,树总是静静地守着小城——见证着小城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从昨天到今天,从贫穷到繁荣——这也许是它们所肩负的神圣使命。

  几十年了,小城每一点发展,每一次蜕变,树都记得。每条街道的改建,每个标志性建筑的落成;哪一年风调雨顺,瑞雪兆年;哪一年遭遇大旱,庄稼欠收;哪一年大枣枝头欢笑,苹果满城飘香……甚至于每家每户的吃喝拉撒,居家过日子的微小变化,大树们都一一清楚。它们在土里相互牵绊,相互告知,相互分享着关于小城的点点滴滴。它们把所有的记忆储存在每一根纤细柔弱的根须上,所有的根须都成了一个不可复制的芯片,芯片上记载的都是与小城有关的故事。没有人知道这些秘密,也没有人能读懂这些关于小城最真实的秘密。人们看到的只是树墩上留下的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却不知那是树在岁月中对生命虔诚的记载。

  树是小城的地气所在,是小城所有记忆的根。城凭着树,树守着城,就如一个个守在村子里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们,有他们在,村子就在,心就莫名的踏实。这些树就如人一样终究是要有自己的归宿,见惯了太多的风雨与坎坷,对这一切,树已习惯了沉默。

  天气一日日地热了起来。黑油油的街道曝晒在阳光之下,“滋滋”地冒着热气。路边摆摊的大娘热得不停地扇着毛巾,直嘟囔着:“唉,要是那些树不砍掉多好啊,怎么就砍了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服装店老板娘接着话茬说道:“就是,没了大树阴凉,今年夏天我的电费肯定要缴不少了。”还有人在怀念树,我微微一笑。

  都在意料之中吧。或许不久,树根也会被挖地三尺刨了出来。那时,这些关于小城的记忆会不会也随之干枯、风化?许多年后,恐怕再也没有人来念叨这些树了。小城毕竟是要不停地向前走的。

  灿烂的阳光照在一截截裸露的树根上。我的目光刚一碰触到那一圈一圈的年轮,就像唱机的针头触放到唱片上似的,那低沉而舒缓的乐曲《回家》又在耳边如泣如诉。

  我呆呆地听着。

怀念小城的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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