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与城市交通管理

　　城市管理工作中有许多经济问题值得思考。例如在交通方面，针对现在许多城市的“禁摩限电”现象，现有评论有很多支持的声音，但也有很多反对声音。反对者从“路权平等”“城市政府懒政”“禁摩限电无法律依据”等角度对这一政策进行了批评。从法律、权利的角度讨论“禁摩限电”确实找到了该问题的“要害”，但是，法律的修改、权利的维护需要较长的时间成本来解决这一问题。本文主要从经济学角度，利用经济学常识对城市交通管理的案例进行分析思考，以加深对这些现象的理解。常识意即普通知识，经济学常识指的是经济学这个学科领域的基本知识，对这些基本知识的理解可以很好地指导经济个体行为的选择，也可以指导宏观政策的制定。

　　一个地铁交通案例

　　第16届亚洲运动会于2010年11月12日至2010年11月27日在中国广州举行。2010年11月1日起，根据广州市政府的决定，公交、地铁系统在未来的30个工作日内免费提供服务，这是广州“亚运惠民项目”的十大措施之一。

　　这项政策的预期是好的，目的是给广州市民出行福利，鼓励大家参与亚运活动。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预料，截止到2010年11月7日，广州的公共交通免费一周使得公交地铁的日客流量高达1754万人次，地铁日客流量更是近800万人次，大大超出地铁运输能力，地铁一直超负荷运行，一周内启动三级客流控制高达144次，严重影响地铁正常安检和亚运安保工作进行，同时对市民上下班等正常出行造成极大不便。广州市交通部门分析，预计随着亚运会开幕，地铁客流将大幅增长，为了保证亚运期间广州市交通正常运行，广州市随即重新修订优惠方案，从11月8日起取消亚运公共交通全民免费措施。

　　地铁免费这一政策初衷是好的，结果确是实行一周之后便匆匆取消，原因何在呢？原因就是违背了经济学的一项基本常识：价格可以调节资源配置。在整个经济系统当中，经济学追求的目标是将有限的资源进行最有效率的配置，其中一条基本途径是通过市场进行交易，而这种交易的手段之一便是价格机制。

　　价格机制可以调节供需，从而可以使资源配置达到最优状态。市场机制通过价格机制发挥作用。通过价格机制，地铁票价将本来可以不出行、本来可以步行到达目的地的乘客都吸引到了公共交通网络当中，使得地铁运行超出负荷，进而导致正常的通过地铁出行的上班族无法到达，这本身就是一种效率损失，导致了该政策的失败。

　　边际分析有长期和短期之分。长期的边际分析可能会违背短期的边际考虑，例如人们对教育的投入，短期看边际成本大于边际收益，但是长期看收益要超过成本。人们现实生活中的选择多是短期边际分析，因为无数的短期构成了有限的长期。

　　在上述地铁免费政策中，当公共交通系统免费之后，人们乘坐公交、地铁的边际成本为零，这使得任何人乘坐免费的公共交通系统都是他们的理性选择。因此，多数广州市民，都会选择去乘坐免费的地铁，并且绝大多数人会选择这种交通方式。正因如此，广州公共交通也必然会瘫痪。

　　当然上面这个案例还涉及到其它经济学的常识，但是最主要、最好理解的应该就是上述两个常识。值得注意的是，经济学在这里的运用，聚焦于乘客的行为与公共交通资源运用的调节，而并不仅仅是运输公司的利润问题。

　　“禁摩限电”里面的经济常识

　　摩托车、电动（自行）车的出行，如果单纯从经济学角度来看，完全是市场经济发展的自然结果、是符合帕累托改进的社会福利最大化过程、符合经济发展的终极目标。

　　供给创造需求。电动自行车、摩托车是自行车的替代品，人们一开始并不天生对这种能够节省人类体能的产品存在天然需求，而是伴随着科技进步，生产水平的提高，电动自行车、摩托车的供给带来了人们对这些产品的巨大需求，尤其是底层群众的需求。这是生产发展所导致的供给逐步创造需求的生动事例，这不正是现阶段的供给侧改革的内在要求吗？

　　“帕累托改进”与“卡尔多-希克斯改进”。帕累托改进（Pareto Improvement），指的是“在没有使任何人境况变坏的前提下，使得至少一个人变得更好。”帕累托改进的终极状态成为帕累托最优，帕累托改进是达到帕累托最优的路径和方法，帕累托最优被认为是公平与效率的“理想王国”。但在现实生活中，通常的情况是有人有所得就有人有所失，如果一个人的境况由于变革而变好，因而他能够补偿另一个人的损失而且还有剩余，那么整体的效益就改进了，这种情况称之为“卡尔多-希克斯改进”。

　　摩托车电动车主要涉及的是交通问题。车辆生产的历史进程大体为：“自行车——汽车——摩托车——电动自行车”，假设一开始只有只有一辆自行车在路上行驶，后来上路一辆汽车，在这一过程中，汽车的出现几乎不影响自行车的正常使用，因此，这是一种“帕累托改进”，整体社会福利不断增加；当汽车行驶的车辆越来越多，帕累托改进的幅度是不断减小的，最终帕累托改进趋于消失。这时候就是矛盾不断积累的时期，汽车的使用影响到了自行车的使用，于是出现了“卡尔多-希克斯改进”，道路管理者或者政府对汽车使用者征税，用以加宽道路，这样整体的社会福利水平仍然得到了增加。上述进程是一种已然发生的历史进程，民众多数接受这一安排，经济效率不断提高。

　　当摩托车、电动自行车出现之后，一开始的发展仍然符合帕累托改进，一辆摩托车、电动车的出现并未使得任何人的福利降低，但是使用人的福利得到提高，社会福利还是增加状态。当成千上万辆摩托车尤其是电动自行车上路行驶之后，这一帕累托改进过程确实不复存在，然而，卡尔多-希克斯改进过程仍然是存在的，那就是通过提高电动车生产企业的税收、征收电动车购置税、电动车牌照税等途径来增加税收拓宽马路，延续希克斯改进的进程，增加全民社会福利。在尚有改进余地的时候，武断地实行禁摩限电政策，看上去是一种懒政，实质上还是由于缺乏经济学常识造成的，对于普通民众也并不公平。

　　市场经济离不开政府，政府需要制定规则。市场经济不是万能的，存在着各种缺陷。当资源配置不能达到均衡时，市场失灵便会发生。此时，政府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弥补市场经济的不足，比如，在公共产品的供给领域，政府很好的弥补的市场不能有效生产的的缺陷。

　　比如道路的供给，富人愿意出一些费用，而穷人不愿意出这些应承担费用，此时如果富人出钱修路，就会存在穷人搭便车的现象，这时富人便不会选择继续修路。在禁摩限电这个问题上，其中一条理由就是因为电动车占用交通道路，导致交通拥堵。这就是公共物品提供领域的一种市场失灵现象，面对这种失灵，是需要政府介入的，但是这种介入不是无视社会福利增进的一纸禁令，而应当是在修改电动车行驶政策、疏导交通、拓宽马路，提供更完善的公共交通。 

　　总之，不管是广州的地铁免费，还是许多城市的“禁摩限电”，相应的经济学考量还跟不上政策出台的步伐，因而，影响到公共资源的有效利用和社会福利水平的最大限度提高。（第一作者单位系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第二作者系清华大学社会工作研究中心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