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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城市报 2016年04月25日 星期一

走笔湘西南③

高速通车接武冈

■刘诚龙 《 中国城市报 》( 2016年04月25日   第 26 版)

  武冈中山堂

  武冈卤菜拼盘

  武冈文庙

  武冈云山

  “流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神伤。”王昌龄到底还是神伤的。看着老友柴郎要从本朝启程,去追蹑陶侃长袖舞动的武冈流霞,王昌龄独立苍茫,黯然离别,怎能不神伤?

  敬访文庙说文脉 

  1700多年前,陶侃当武冈县令。他是一代武将,到了武冈,却不再扬威,而思化文。无论治国或治域,最优良的治政之道是上马耀武,下马兴文。一文一武之道,陶侃懂得蛮透的,若不,他何以能诞育文豪嫡孙陶渊明?在武冈,陶侃征民众,架土木,招子弟,筑文庙。武冈对文庙,这不是两字绝对么?

  文庙巍峨而厚重,旁边两棵近两千年银杏,正是陶侃亲手所植,更是陶侃心之所寄:“孔子游乎缁帷之间,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不绝。”仰望银杏,“雨露纷披岁月深,云烟高拂干霄影”。岁月太深,历史的风雷煎熬太急,西向那棵在1965年遭了雷击,枝条恰如维纳斯的断臂;东向那株,在1979年也因遇大风而折枝。枝折而根在,中国文化不绝,国家再遭难,也会枯树逢春。恰如这两株,如今不也生机勃勃、生意盎然?银杏不畏千年风雨剥蚀,承载着千年人文化育,使武冈文气弦歌不绝。

  诗人余光中鉴定中国文脉,曾谓“蓝墨水的上游是汨罗江”。然汨罗江已是屈原掷笔之地,蓝墨水虽有,又可何用?《湖南考古略》记:“武冈东沧浪水,即屈原见渔父亭。”屈原顺着溆水而下,穿过隆回小沙江,溯资江而上,到得武冈,心情落寞,意兴萧然。恰遇渔夫芭蕉叶作斗笠,独钓寒江雪:“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屈原叹了一口气,曰:“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夫乃世外高人也,出语即高见:“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吐其糟而啜其醴?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

  中国士大夫有两种传统:一者出世,独善其身;一者入世,兼济天下。这不就是在渔父与屈原这里找到思想与精神的源头?独善其身如屈原,不听渔父言,自沉汨罗江;后生如曾国藩,将渔父箴言搁心底,随世道之浊流而扬自己的波。吐尘世之糟粕而吸时代之精华,怀才遇挫而不“自令放为”,便立德立言更立功了。

  武冈文气真个不绝,屈原而下,北魏旅游文学家郦道元也循足迹,溯资江而来;唐宋八大家,唐有韩愈、柳宗元,宋有欧阳修与王安石,都蘸起资江水,著写传世文;传至明清,王夫之、何绍基、王闿运、左宗棠、曾国藩、郭嵩焘,乃至现当代的吕振羽、艾青……都追踪文庙。“官员人等,到此下马”,先吸上游资江蓝墨水,再作藏诸名山之文与赋。

  武冈何以文脉贯通古今?还说得从屈原与渔父说起。渔父虽抢白了屈原,到底还是尊敬这位三闾大夫的。他钓了几条小鱼,便请屈原去他家吃武冈卤菜,屈原欣然应诺。渔父家有娘子,三十有余四十未至,恰是少妇风韵,见了屈原,哪有不喜的?原来娘子与渔父婚配多年,腹内一直空空如也,见了屈原,便思传承。夫妻夜半私语:要么领养一个,要么借现成文种?渔父与娘子约定三天,渔父外去打鱼,娘子内入育种。十月之后,娘子生了一子。对此,屈原是留了言的,说是子生而后,随屈原姓。可娘子却是未曾读书的,记不清屈原屈字怎写,只记得字头是“尸”字,觉得又不像,乃在“尸”字上加了一横,成“尹字”,孩子就姓“尹”了。武冈尹姓多,至今皆认屈原为老祖宗。

  斜倚古墙叹铮骨 

  屈原这事,不曾见书——这事怎么上了得书?只堪白发渔樵,闲坐说古风!武冈,还真是个有故事的小城。

  文庙紧靠的,是一条在金戈铁马中倒而再立、屹而不倒的古老城墙,青石累就,魁梧巍峨。明洪武四年(1371年),曾主持修建十三陵的江阴侯吴良,不远千里万里来到武冈,率万千民众劈山凿石,“因累增筑”。此后几次翻修,渐成铜墙铁壁。永乐21年(1423年),朱元璋第18个儿子朱楩封王武冈州。他见四哥朱棣抢了侄儿宝座,当了皇帝,便也心痒痒,大兴土木,修建王城,引来渠水绕城而流,护守武冈。值得一提的是,他还在城内建了兴龙桥、攀龙桥、骧龙桥、游龙桥与化龙桥,也就是武冈人至今津津乐道的“五龙不出城”。在武冈,街头晒太阳的老人会拉着你讲古。他会说,朱在这里繁衍了14代,直到明朝覆亡,朱氏家族一支转迁长沙。往事越数百年,朱氏这一支,诞育了共和国总理朱镕基。

  千年的都梁,铁打的城墙,武冈城墙每块砖石上,都雕刻着传说与故事。清咸丰九年,太平天国骁将石达开,率三万大军攻武冈城。火力不说不猛,战斗力不说不强,然则,围攻了七天七夜,只是损了城墙上几层青苔,败下阵来。石达开攻城略地,有几次输的?他实在不服气,次年10月,他加大火力,再次围攻,也是七天七夜,也是铩羽而归。

  若说,石达开所居时代,用的是冷兵器,那么转到了民国,已是热兵器了吧?广西军阀沈鸿英,曾下死命令,要杀进武冈去,坐坐朱王城。结果呢,也是打了三天三夜,寸功未建,无功而返。这单是城墙之厚吗?粘结武冈城墙的,不是糯米,而是宝庆南蛮的血性。1945年,抗日战争进行到最后阶段,日寇在雪峰山挣扎着最后的疯狂。是年5月1日,日军集合一个中队的所有火力进攻武冈西门,数百敢死队员气势汹汹,在炮火掩护下,玩上了命。大部分队员在离城墙很远的地方就被击毙,少数以武士道死劲,靠近城墙引爆了炸药,强大的威力顿时把城墙炸出十多个洞。日军还没有来得及得意,守城士兵和自发参战的老百姓投出数百个大沙袋,把十几个洞头全部堵死。日军看特攻不成,又命令部队以人海战强攻,一度架起梯子爬上了城墙。不要命的碰上了不畏死的,武冈军民果断使用美制喷火器,随着四处喷射的火焰,木梯被烧断,守军用汤普森冲锋枪对城下日军猛烈扫射,日军成批成批倒下。日军在武冈没有占上半点便宜,败走武冈城。

  正如武冈文气不曾断过,武冈武气也是赓续连绵。在武冈二中,尚有一座气度恢弘的中山堂。堂前的四棵古樟树,每一棵树枝叶横舒,展开来,荫翳半个操场。1938年,日军进逼武汉,李明灏将军授命将黄埔军校武汉分校迁往武冈,在这里播下中国的热血种子;而在不远处的法相岩,是黄埔军校武冈分校的印刷厂,印刷着抗日刊物《武冈月刊》与《战斗日报》,文气激发武气,武气振起文气。七八十年过去,依然看到岩壁上书写着一行繁体老字号。纵然岁月蹉跎,“好男儿杀敌去”这六字箴言至今鲜红如血。遐想当年军号是何等嘹亮,当年军人的血性是何等磅礴。从是年到1945年,这里走出了23052名初中级军官,奔赴抗日战场。有多少血性男儿马革裹尸、未曾回来?

  遥望云山引诗情 

  武冈的景色确是美的。离城不远,有一座云山,云山是雪峰山的余脉,绵延200公里,共有71峰,峰峰烟云缭绕,最高峰紫霄峰海拔1370多米。据说,宋高宗到此,忍不住笔头跳跃,挥御笔:“七十一峰,烟云变化”。

  烟云两字,最钩诗意。清代诗人刘文徽描摹胜景,是这样着笔的:“山以云名云即山,云生山头山埋云;山静云动去无定,云多山少山难分。”人踏上这山上,衣袖拂起云动,云动带着人动,飘飘逸逸,与神仙何异?

  清代武冈诗人潘应斗游云山,忍不住赋诗一首:避世宁惟碎物华,亦须斟酌惜烟霞。桃花易赚渔舟入,故向云中种杏花。潘诗人写的云山胜景里的胜景:杏坞藏春。山坞外,古杏参天,芳草萋萋,流泉如琴,鸟语如歌,更有一座佛寺藏在原始次生林里,梵呗声声,正是:“一峰才送一峰迎,七十一峰天际横。忽听梵呗知寺到,闲依古树看云生。”

  从云山云烟,再回到武冈宣风楼。这宣风楼也是可发思古之幽情的。南宋理宗赵昀曾任邵州防御使,游兴时发,初冬飘雪来武冈,雪后放晴,武冈分外娇,提笔疾书“宣风雪霁”,字体甚有大宋风。

  与“宣风雪霁”不远,还有一个重量级人物的手笔:“楚南胜境”。这是在1995年,华国锋亲笔挥毫的。原来他到奥地利访问,在博物馆看到了一种植物标本,牌子上有中文介绍,注明这植物采自“邵陵云山”,心情特别好,回国与下属谈及此事。武冈人听说了,派人到北京请他题字,他欣然挥笔,高赞楚地风光。

  闲坐街头啜鸭头 

  说起武冈,不得不说卤菜。这鸡鸭鹅、猪牛羊、豆腐鸡蛋,到了武冈人手上,都可卤它一下。当年乾隆六下江南,品过一回武冈卤菜,过嘴不忘,此后卤菜被列为大清贡品。

  这武冈卤菜,着实好吃,别的不说,说卤豆腐吧。平常豆腐,经武冈人一卤,就变成铜黄色,泛起光来。豆腐也筋板得很,快刀切,须略略费些劲。炒上青辣椒,做出干牛肉味来,就算不炒,直接口嚼也是劲道十足。

  武冈老城,新城,都做卤菜,不要问谁正谁野,只要看灶上的卤锅,看看卤锅里的卤汁是不是漆了锅沿厚厚一层。但凡正宗的卤味,都要在锅里打三次滚。滚一次,菜里水分挤一份,一斤牛肉,滚了三滚,便只剩六七两,肉质不紧了么?不耐嚼了么?不耐人寻味了么?

  还有铜鹅呢。武冈铜鹅皮薄,肉细,皮下脂肪比其他鹅少,肌肉暗红如牛肉。一只铜鹅置于沸水三五分钟,捞出来沥干水分,用甜酒一两兑清水一两,再放沸油中清炸,再沥干油;然后涂上食盐,与葱、老姜、胡椒等蒸至酥烂,再炒,那铜鹅味道,境界全出了。

  武冈卤豆腐,武冈卤铜鹅,不但成为了武冈地理的地标,也成为了湘西南地方特色美食的“食标”。在2007年,武冈卤菜通过了省级地方标准,改写了全国卤菜无标准的历史。

  武冈有古,堪凭吊;武冈有景,堪游览;武冈有吃,堪一饱口福。高速通车后,那正是“高速通车接武冈,送君不再有神伤。古城一道同宵夜,须点明月与鹅肠。”

高速通车接武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