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链接
日 报周 报杂 志 人民网
中国城市报 2015年03月16日 星期一

深化医改,试问路在何方?

《 中国城市报 》( 2015年03月16日   第 04 版)

  编者按

  医改已经进入深水区,医改相关提案从来都是两会期间的热度词。3月9日,由中国城市报举办的“2015年两会代表委员‘深化医改’座谈会”在京举行,且看药界权威代表如何说医改。

  原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党组成员、副局长

  中国中药协会会长 房书亭:

  时移世易变法宜

  有句老话,任何一个改革,都是一种利益的调整。从医疗卫生体制改革的角度来讲,可以涉及四个方面:政府,药厂,医院和医生,患者和受众。

  十多年前刚刚开始搞医改之初,当时国务院成立了医疗卫生体制改革的部级联席会议,我当时也是其中一员,参加医改总体方案的设计。当时做设计时,我们请来了七家单位,包括来自英国、美国的专家组,清华、北大,以及研究院、社科院的相关专家学者,一共提出了七个改革的方案,最后的方案糅合了各方案的改革意见。

  从医疗卫生体制改革讲,这并不完全是一个彻底的市场经济,它这是一个在计划经济下的改革,就像带着镣铐跳舞。从目前现状看,医改已经进行多年,大家都不满意。当时还有这样一种论调,说我们国家所有医改中出现了这么多问题,就是因为公有制的程度不够,要像古巴和朝鲜学习。

  目前,医改的问题确实都存在,但我坚决不赞成所谓“90%以上的药品都有降价空间,价格可以砍掉50%”,这个说法很糊涂,是一种误读。

  现在新的“放开药价管制”以后,对于已经实行招标采购的两个试点省份的实践证明,再这样搞下去,市场一定会乱,可能会失控。在提及医改中的一些成绩、包括药改方面的成绩时,政府并不是说我们的药品极大地丰富,老百姓缺什么药都有,唯一的成绩是把药价压得很低了,似乎算是一种政绩。各个省的招标采购也都是要求必须把价格最低的药拿过来,再继续压价。

  对于这些现象,我想提两点建议。第一,医改到目前,已经做了很多年,主要支撑的这几个方面都不满意,是不是我们的顶层设计出问题了?是否要回过头来认真总结一下,几年以来在顶层设计的基本方案中,到底还存在哪些问题。随着我们国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顶层设计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形势的变化,也需要不断变化。这是很必要的,正所谓“时移世易,变法宜矣”。第二点,可否像最开始搞医改时,找两个省做试点,可先尝试不招标,看会有怎样的影响,试点后,可能就会发现,天并没塌下来。如果这个试点搞好了,才是改革的先锋。

  中国中药协会副会长

  湖南正清制药集团董事长 吴飞驰:

  解放医生 废除招标

  医改的核心是医疗、医药、医保三项有机联动,有序推进。通过三十多年的改革,药品已经完全市场化,品种丰富,供给充分;医保也在新一轮医改中,实现了全国人口95%以上的覆盖,成绩显著;唯独医疗还在公立医院高度垄断中坚冰不破,已经成为医改三联动的最大障碍。为什么历经多年改革,医疗还在垄断中坚冰不破呢?其实质是新医改下的四大硬伤交互作用的结果。

  硬伤一:在指导思想上,将公益与私营对立,把公益与公立混为一谈。

  很多医学权威和药界权威人士都或多或少把“公益”和“公立”混为一谈,认为要保证医疗卫生服务的公益性,就必须确保医疗机构的公立性质。但医疗服务本质上是一种市场行为,而医院是投入产出的实体,是不能也无法提供这种公益性的。政府向国民提供基本的医疗卫生保障,是通过建立社会保障体系,而不是依靠办医院来实现的。因此,只有建立公立医院为主的体系才能保证医疗服务公益性的这种思想,直接促成了公立医院的高度垄断,是医改所有难题的根源。

  硬伤二:将政府主导与市场机制割裂、对立。

  这体现在三方面:首先是药品国家定价。国家定价的实质是部门定价,部门定价的实质是部门领导定价,面对市场的海量信息,靠一个部门,是无法生成合适价格的;其次,药品强制降价。2010年有报道称,国家发改委自8月28日起,对青霉素等99种抗微生物药品进行大幅降价,平均降价幅度30%。但“降价令”之后,药厂对降价药品停止供货;药店也“弃用”了降价药;“高价药驱逐低价药”戏法再次重演;再次,医疗服务国家管制定价。北京协和医院一位九十年代初从美国回来的教授,他的挂号费是国家定每个号码16元,而黄牛党已经炒到了3000元。这即是国家定价对医疗服务市场的严重扭曲,由此医生的价值被低估,为过上体面生活,一些人不得不尝试收受回扣、红包,已至于今天已经形成了一种恶性风潮。

  硬伤三:公立医院在医疗服务和药品零售市场的双重高度垄断与高度腐败、医疗资源高度浪费“三高”怪象并存。

  由于迷信公立等于公益,2009年新医改实施后,公立医院所占比重一直在80%以上,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公立垄断的网络。贪腐普遍,效率极度低下,许多地方政府已经无力支撑。事实证明,目前公立医院的高度垄断是医改的最大体制障碍,其原因有三:一是对医生的垄断,阻碍自由执业;二是对处方的垄断对抗医药分家;三是对国家资源平台的垄断,阻碍资源的整合利用,以及民营医院的发展。三高并存造成的过度用药、过度医疗十分普遍,这是看病难看病贵的根源,也是医药行业主要乱象的根源。

  硬伤四:妖魔化药品价格。

  经济学来说,药价虚高不是个准确概念,任何一种价格只要能成交就是真实价格。然而由于药品的特殊性,病人用药,医生具有相当权威。显然,当前情况是医院、医生不愿意用低价药,因为高价药品中有关键利益,但不能据此就说所有药价都是高的。另外,医生所用的高价药,不是虚高,是实实在在的高,每一分钱都有其所有者。

  面对新医改的四大硬伤,何为解决之道?八个字:解放医生,废除招标。

  解放医生,就意味着改革公立医院,大力发展民营医院。开始阶段,可以本医院为公共平台,自办个人或团队诊所,所有住院、检查、甚至抓药都在本院,医生只专注于诊治,医院平台则提供一切服务,医生与医院平台签订合作分成协议。医生的收入主要源自两方面:诊治费用,以及与医院平台的利润分成。显然,医术高的医生,由于病人多,诊治费用合理,收入水平大增;医术稍欠的医生或新医生,可加入高水平医生的团队,成熟后,自主担纲;水平无法提升的医生,自然淘汰;稳定后,才有可能逐步展开有效的多点执业。

  而废除招标,可使正常药品价格回归市场。另外可建立全国药品交易平台,由第三方机构或政府构建,政府监管,买卖双方在平台上平等交易。

  由此,不但可一举打破公立医院的高度垄断,释放所有医生的生产力,以最低的转型成本建立全国统一的医疗市场;另在政府主导市场建构的充分竞争情况下,还可购买到价格合适、服务优质的医疗服务。

  中国医药管理协会副会长

  中国医药企业家协会副会长 牛正乾:

  药品价格虚高和虚低并存

  在今年两会医药界的小组讨论上,花红药业的董事长韦飞燕曾说,90%的药品都有50%的砍价空间,这成为各大媒体报道的热点,但并没有正确地被解读。韦飞燕的说法其实是有上下文的,这里的药品特指医院的临床药品。实际上,我们现在药品价格虚高和虚低是并存的,价格虚低的药品也不在少数。

  近5、6年来,对医药行业关注比较多的是招标、医保问题,很多人反对招标,但招标本身是没问题的,但在医药行业带来的结果是药价的虚低和虚高并存,虚高问题很严重,而虚低问题更严重。有一个学者曾说,虚高是谋财,虚低是害命。谋财的严重性肯定小于害命,虚低则可能带来药品的质量问题。我们到底是要废除招标还是招标的行政干预管制,一些基本术语需要理清楚。

  今年两会代表座谈会上,提案建议主要是要求落实十八大的精神,包括三点内容:一是加大巡查、反腐力度。反腐可以促进改革,在价格领域已经有所体现,但在医疗招标领域的效果还未知,所以这次建议要加大巡查力度;二是强调纠错,我们应承认并正视过去5年乃至10年来出台的诸多政策中,某些条款可能存在着问题,所以要求落实四中全会精神,对存在问题的政策进行纠错。第三就是建立一个能让好政策真正落地的机制。

  全国人大代表

  清华大学政治经济学研究中心主任 蔡继明:

  不能把公益性和市场对立起来

  医疗服务作为服务品,本身就是一种商品。首先,要弄清医疗卫生服务是什么性质的产品。私人产品是为了满足私人个体的需要,具有排他性和竞争性;公共物品反过来,则不具有排他性和竞争性。医疗卫生服务是必需品,从最基本的对医疗卫生服务的需求来说,医疗卫生服务是公共品,但它具有一定的排他性。

  医疗卫生服务中有公益性,但不能把公益性等同于全部。在满足了最基本的医疗服务基础之上,要享受更好的服务或更好的药物,是要靠市场来决定的。另一层面,发生重大病情的人,也需要商业医疗保险的帮助。

  因此,不能把公益性和市场对立起来。公益性不一定要由政府来提供,而是应该按照十八届三中全会的精神,让市场在医疗卫生资源配置的方面,发挥主导性作用。政府方面应该引导资源合理配置,弥补市场出现的缺陷,因为公益性不等同于公立性。

  全国人大代表

  葵花药业集团有限公司主席 关彦斌:

  市场竞争降低药价 让百姓受益

  “深化医改”这个题目大、讨论时间长、经历的波折调整太多,是为什么?因为利益,它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本来简单的事情就变得很复杂。

  很高兴看到在本届人代会上,李克强总理作的政府工作报告对这一方面有深刻的阐述,提出“取消绝大部分药品政府定价”。这传达出什么信息?是不是总理不考虑药价虚高,是不是总理不考虑老百姓吃药贵,完全不是。总理是把这事看明白了,政府管价,管的结果呢?是国家发改委价格司的腐败问题。现在有国家管的价格、有各省管的价格,但仍然没有管住价格。

  报告的意思就是想通过市场化的手段、通过竞争来解决药价虚高问题。只要垄断,那肯定背后有利益集团,有巨额利益存在。只要放开,通过市场化的手段竞争,一定就会让价格降下来。

  从医改变药改、药改变杀价,现在终于找到了一条光明大道。全世界都鼓励市场竞争,比如美国是一个商品经济、市场竞争非常发达的国家,美国社会最反对、最关注的就是垄断。无论是哪个行业和领域,只要垄断,政府就会出面打破垄断。通过市场竞争来提高产品质量、降低价格,让百姓受益。

  我们取消绝大部分药品政府定价,这个“大部分”,我理解的是主要市场还是零售市场,是在消费者可以选择的领域。现在的社会信息化这么发达,有一点常识的人买药都先上网上去查一查,所以,相信消费者会理性的选择。

  当消费者理性的选择,把权力还给消费者的时候,药价就不是厂家说了算,也不是政府说了算,是市场说了算。从本质上说还是消费者说了算,高了就不买单。所以,我看到了中国深化医改在药品价格上的曙光和希望。

  全国人大代表

  天圣制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刘群:

  医改不要老是围绕药品做文章

  这次政府报告中公开表示要降低药价虚高,但我认为应该改一个字:降低药费虚高。药价虚高涉及到生产、流通问题,药费虚高涉及到使用问题。药费虚高包括两方面,可能是药价虚高,也可能是乱用药造成的虚高。医改改了20年大家不满意,是医疗费用的虚高,而不是药价虚高。

  “药价虚高”这个概念源于2000年,全国各大媒体发表过一篇文章,说医疗费用虚高等于药价虚高,这种误导对中国医药行业绝对是沉重的打击。如果像媒体所说,“90%的药品有50%的降价空间”,换一个说法就是“90%的药品有50%的利润”,其实有那么多利润也没错,关键是这50%的利润依法交了税,要讲净利润。医药企业对国家做了贡献,纳税、创造就业机会、科技研发推动中国医药产业的发展,不让医药企业有利润不符合市场经济规律,医药行业也必须用市场机制来调整。我们的医改这么多年,都在围绕着药品做文章,比如药品零差价、基本药品制度、药品招标,但现在医疗费用仍然高,这说明围绕药品做文章是搞不好医改的。

  不可否认,有一部分药价的确高,这个问题可以通过生产和流通制度来解决。比如设立一个药品全流通的监管体系,从出厂到使用都监管起来,并设定最高流通差价率。一旦把药品出厂价、进口药的口岸价控制住,设定了最高流通差价率,不管中间怎么流通,药价都不会虚高。此外,我还建议国家利用税收对药品价格进行调整,药品出厂价低,卖价高,交的税也高,通过税收来反哺卫生事业。所以没有必要每个省都实行药品招标,劳民伤财。

  医改要从医疗制度上进行破解,核心就是释放医生和医院的活力,使其参与到市场机制竞争,而不是处于卫计委的保护下。所以医药卫生改革要搞制度建设、系统建设、组织建设,否则医改就不会成功。正如李克强总理所说,希望人们都可以享受到改革带来的红利。改革就是解放生产力,而我们所有医改的动作却都是控制生产力,把医生、医院、药品都管得死死的。所以我呼吁尽快让医生可以多点执业,就像国外一样,一个医生配个护士就能开诊所、开医院,这样市场机制就活了。

  以前我提过一个构想,医疗改革要成功,一定要建立三个竞争体系,医保、医疗、和医药互相竞争。国家成立医疗保障监督委员会,把医保的服务交给社会来办;政府向社会购买医疗保障服务,构建以患者为中心的医保竞争体系,这样医保部门会成为患者真正的“娘家”,它们会主动和医院协商各种事宜,让患者的利益达到最大化。而医院在这种竞争体系下也会和医药公司进行谈判,让医药公司调整药品价格、提高药品质量。“三医”联动的核心是构建“三医”的竞争体系,而不是“三医”联合对付患者。

  对于医疗费用虚高的问题,必须从公立医院开始解决。“三医”联动,五位一体,一定要把患者加进来,政策还要配套,要把医疗、医药、医保、患者和国家政策高度统一起来。此外,不该把公立医院分为营利性公立医院和非营利公立医院,因为它们都以营利为目的。我建议改变医疗机构的分类体制,分为基本化医院、专业化医院、特色化医院。县级及县级以下医疗机构一律纳入基本化医疗机构,主要诊断小病;地区级及地区级以上的三甲以上医疗机构,要更注重大疾病治疗和重大疾病研究,纳入专业化医疗机构,国家对这类医疗结构也要给予合理的部分支持,医疗费用就会大幅度下降。药品降不降价不重要,只要用药合理,医疗服务行为合理,医疗费用就至少下降一半。

  而要解决药费虚高的问题,则必须建立合理的临床用药体系。这15年来的药品招标把用药体系搞乱了,该用的药没了,不该用的药留下来了,医生丧失了选择用药的机会。如今每一个省招标不一样、用药不一样,混乱的用药体系下药费必然虚高。

  最后,要纠正一个思维误区。不能把医院的公益性和市场对立起来,公益的事业完全可以用市场机制来引导,让公益更好地服务于人民利益。医疗卫生事业必须由政府主导,这个观点提了很多年,政府主导应该是由政府来组织指导,领导医疗体制改革,让医疗机构按市场机制运行,这样理解才对。

  中国医药企业管理协会副会长

  北京时代方略管理咨询有限公司董事长 段继东:

  引进“互联网+”推进医疗改革

  现在对于医药行业来说是春天,但医药企业却在过冬天,日子不好过。原来政策不规范,市场不对称,有些企业是受益的,有些则是受害的。比如说招标,大家都反对,但很多企业也是通过招标发展起来的。

  前两天有篇文章说,“互联网+”可以破解看病难、看病贵问题。即李克强总理在报告中用了马化腾《以融合创新的“互联网+”模式为驱动,全面推进我国信息经济的发展》中的一段话,其中一段提到了医药行业,让人感到一线曙光。

  其实互联网也好,其他行业也好,如果不引进到医药行业中,难题就很难得到破解。现在医药行业的难题不只在一个方面,核心是没有一个系统性的方案。如果只从点上入手,今天降价,明天招标,后天小改革,只能短期内起个饮鸠止渴的作用,用不了两年新的问题就会再来。

  怎么解决?要有一个系统性的解决方法,这需要学者、专家、行业、医院等多方都联动起来,对事情本质进行深入研究,代替一些不成熟的意见,才能解决问题。

  有三个建议:第一,系统思考、研究,综合各方意见,抓住重点;第二,要从行业发展、产业升级的角度考虑,拿出一个真正可实施的,哪怕不完善的方案;第三,要把限制产业发展的制度破解掉,比如招标,这绝对是对产业的巨大伤害。招标也不一定非要一次破除,可以建立一个全国统一的平台,一锤定音。

  现在进行医保支付制度改革,医保支付价还要看它的中标价。招标是好意,定价也是好意,医保支付价格也是好意,但现在确实没好办法。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权威,能将各方面问题阐述清楚。

深化医改,试问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