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击2015英国大选

    5月7日，英国举行了5年一度的大选，无论选前还是选后，都是新闻迭出。围绕大选结果，选前新闻的最大卖点是“很有可能没有党派能够胜出”。选后的焦点则是“保守党意外获得绝对多数连任”。西方尤其是英国媒体围绕这两大话题进行的报道和分析铺天盖地。

    作为华文媒体驻英记者，这是我第二次亲历英国大选。我并不认同英国同行在大选前后的报道中常常提及的“不可思议”，因为各种不可思议其实都有它既成事实的社会根基。

    如天气般阴晴不定的大选

    5月7日，英国各地的天气阴晴雨云各不相同。伦敦等英格兰东南部城市天气晴好，而爱丁堡、格拉斯哥等苏格兰城市一天都被阴雨笼罩。就连电视台的天气节目主播都开玩笑地说，这就像是英国的大选，各地的反应不同，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但也有一些英国人心意已决。在大选举行前一周，英国《太阳报》曾登载了一条短新闻：在苏格兰第一大城市格拉斯哥，一名男子在当地博彩公司掏出3万英镑现金，押注主政5年的保守党会在这次选举中大获全胜。当天的赔率是1赔7，如果大选结果真如这名男子所料，他赢的钱在当地足以买一栋三居室带后花园的私宅。

    但我在伦敦见到的麦克拉奇，对这一新闻嗤之以鼻。作为有着20年党龄的工党铁杆粉丝，麦克拉奇7日需要按时上班，但7点不到，也没顾上烤面包、咖啡就冲到居所附近的投票站给工党投了一张支持票。“如果多数英国人选择继续支持保守党，我会感到很失望”，麦克拉奇边和我说话边紧了紧自己鲜红色的领带，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地表达看法。红色，也是工党的象征色。作为在英国交通总工会工作多年的工党老党员，45岁的麦克拉奇认为，英国眼前的经济蓬勃景象给保守党营造了最好的选举烟幕弹，但工薪阶层都知道在过去的5年里发生了什么。“我们的工资不仅没有涨，实际收入反而比2008年金融危机前还要低”，麦克拉奇说，“如果说保守党是用压榨工薪选民的方式将英国带上成功之路的，那么这条成功之路，应该不是多数英国人想要的”。对比保守党首相卡梅伦，麦克拉奇认为国人应该给米利班德一个机会，让工党用5年前落败的教训，诚恳地带着国民为英国寻找发展的正确方向。

    说到英国大选，首先要明白今年“难选”的表象在哪儿。2015年的英国大选，需要对全国650个选区所代表的国会下院议员进行改选。这其中属英格兰席次最多，为530席；其次是苏格兰，为59席；威尔士和北爱尔兰地区分别有40席和18席。对于参选政党来说，只要赢得326个议会席次就能成为这次大选的王者，但简单的数学加减法转变成政治大选中的厮杀，结果就没有那么容易快速算出了。

    出乎大部分人意料的结果

    在大选举行前，我在伦敦一家智库的英国大选分析会上，遇到了英国《金融时报》前资深编辑昆丁?皮尔。皮尔经历了更多次的英国大选。在他看来，以往的英国大选，主要的厮杀战场是在英格兰。因为苏格兰直到去年举行独立公投前，一直是工党的票仓，而威尔士地区也一样。对于保守党来说，稳住英格兰南部和西部地区的选民就意味着拿到了45%的选票；而对工党而言，如果获得与苏格兰接壤的英格兰北部地区选民的广泛支持，就有了和保守党一决高下的本钱。最终红蓝两党拼的就是英格兰地区意见摇摆的选民手中的选票。

    但这次却不同，决定两党成败的关键，其实都在自己的后方。对于保守党而言，在英格兰南部势力不断崛起的英国独立党，选举前不断游说保守党的支持者倒向自己，而独立党最具鼓舞性的口号就是“英格兰要为英格兰人谋求利益”。英国独立党支持“英格兰事务由英格兰人来决定”的主张，鼓励英国脱离欧盟，反对吸收外来移民。这对于不少英格兰南部选民们来说，可谓心意相投。在最近5年，英格兰南部居民的排外情绪异乎寻常地强烈。早前竞选拉票时，一位议员参选人曾遭到当地一位小学生的当众奚落，表示自己如果有投票权的话，只会支持英国独立党，因为“它会赶走外来移民”。

    对于工党而言，苏格兰地区第一大党——苏格兰民族党是这次竞选的心头刺。虽然在前工党首相戈登·布朗等多位资深人物的奔走呼吁下，去年的苏格兰独立公投，最终以多数人愿意继续留在英国版图而落幕，但工党却在此后丢失了当地的多数民心。主张独立的苏格兰民族党领导人斯特金在去年接棒担任党魁之后，就一直在暗示会继续寻求苏格兰独立。而在这次大选前，各项民调都显示，斯特金领导的政党将不费多大力气就囊括几乎所有的苏格兰选区国会席次，并且一跃成为英国第三大党。

    但事实证明，麦克拉奇没能代表多数英国人的想法，那个在格拉斯哥下注的男子，真的为自己赢得了一套房子。当地时间8日凌晨的初步点票结果显示，执政的保守党赢得了至少316个的议会席次，而最大挑战者的反对党工党只获得239票。对于保守党而言，只需要同意继续与合作5年的自由民主党合作，就能够组建新的联合政府，而无惧工党与苏格兰第一大党苏格兰民族党的威慑。但对于这样的结果，很多英国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说一套做一套”的英国选民们

    事实也证明，皮尔只说对了一半。英国独立党并没有在这次的大选中给保守党最终带来实质性的威胁，而工党不仅丢失了苏格兰的选区，在英格兰也将不少选区送给了竞争对手。英国媒体将大选结果超乎预想的原因之一归咎于民调公司在选前民调失准。就连英国广播公司的知名记者安德鲁?玛等人都在媒体上公开撰文，指责民调机构“不靠谱”。但民调机构YOUGOV的负责人彼得?凯尔纳则解释说，民调结果不准的原因可能是英国选民们“说一套做一套”。他说：“被调查者似乎受访时说的是一回事，走向投票箱时做的却是另一回事。”

    英国选民为什么会人前人后态度不同呢？这其实也是我在这次大选前后，在英国各地走访中希望弄清的主要问题。

    哈斯廷斯，这座英格兰东南部的海滨城市，因1066年发生在英格兰国王哈罗德二世与法国诺曼底公爵之间的一场与城市同名的战役而闻名。今年，在当地长大、接受基础教育并在公立医疗部门工作多年的莎拉?欧文，也希望能够为工党洗雪2010年大选落败的耻辱。在接受我的采访时，欧文对胜选信心满满。我也从不少当地人的口中听到了他们对于欧文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年轻人的好感。但就在距离欧文办公室不到500米的地方，我也看到一些当地居民在自家窗户上张贴支持英国独立党的标语。

    欧文也承认，2010年工党在哈斯廷斯选区的主要对手是保守党，而这次她所面对的对手又多了一个。但欧文和她的团队当时还是信心十足地告诉我，“估计8日凌晨3点多钟，就该知道获胜的消息了。”但事实上，欧文败选，工党并未能在哈斯廷斯收复失地。

    工党为什么会惨败？有人说，这和投票前的最后阶段政党领导人的表现有关。米利班德，这个45岁的工党党魁的人气从去年低谷走到了大选前和卡梅伦势均力敌的位置，但能否胜任首相的重任呢？在距离大选投票还有10天的时候，他被媒体拍到前往英国喜剧演员拉塞尔?布兰德住所的照片。布拉德此前公开表示自己对政治不感兴趣，也从不参加大选投票。因此，虽然米利班德前往他的住所后来被证实是录制采访，但还是被卡梅伦和一些英国民众调侃在“浪费时间”。但这还不是米利班德能力值得质疑的地方，毕竟和卡梅伦相比，他在担任党魁之前，曾经在布莱尔、布朗时代的工党政府内担任过财政部的政策顾问以及负责环境事务的内阁大臣，有过从政经历。不过这在一些英国媒体人看来，只是小儿科。一些媒体挖苦米利班德是在幻想把自己生活成长的伦敦北区知识分子氛围浓厚的社会发展理念经验，普及到全英国。

    但获胜的保守党可以高兴多久？在英格兰中部城市伯明翰，这个记录着英国制造业由盛转衰历史的城市，我同代表保守党再次参选国会议员的安德鲁?米切尔有过一次面对面的采访。这位曾经在2010年保守党上台时，担任过政府内阁大臣、党鞭等要职的英国资深政治人物，一直在对外强调，保守党的政绩从近5年来伯明翰的发展就能看得出。对于英国最大的银行——汇丰银行最近因为担心英国大选之后带来的税收监管政策，以及英国与欧盟关系前景不明，有计划将伦敦的全球总部搬到国外的说法，米切尔说，外界反而应当看到汇丰银行已经决定将其英国的总部从伦敦搬到伯明翰，这无疑对伯明翰的经济发展会带来切实的好处。

    但在竞选的同场辩论中，伯明翰当地的其他党派，尤其是工党参选议员却对米切尔的说法表示不屑，毫不客气地指出保守党的经济发展理念就是用低薪税圈死广大的劳工阶层，而这种做法迟早会导致社会基层怒火的喷发。

    在这次大选前，保守党主要致力游说的是英格兰地区。在大选前的3天，党魁同时也是英国首相的卡梅伦一直在利兹、考文垂、牛津等地的企业及社区奔走，希望选民们能够支持保守党继续为国家的经济振兴而努力。国家统计局的最新数据显示，英国今年第一季度的经济增幅只有0.3%，这也让卡梅伦找到了强调保守党政绩的最好例证。他告诉选民只有保守党是真心实意想让英国经济起死回生，如果失去了保守党而空谈国家地位是不切实际的。但他的观点却遭到不少当地人的无情驳斥，尤其是在英格兰南部，当地不少人认为卡梅伦团队如果继续执政，因为在欧盟政策上的暧昧不清以及缺少对医疗、教育等民生事业的投入，势必将会遭遇经济增长瓶颈，进退维谷。

    这次的英国大选，对于一些人来说很重要，因为它让自己处在人生轨迹的一个重要时刻。而对于一些当地人来说，能不能被选上，投票或者不投票，其实都并不重要，在他们看来，英国仍然身处发展困境当中，这次的大选和5年前的那场大选一样，都只是英国历史中的一段小插曲，而并非重要的历史转折点。不过，世界仍然关注英国——这个经济总量位居全球前五的欧洲重要国家下一步的选择。

    （作者系凤凰卫视驻英国首席记者）

    责任编辑：邓  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