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前人活动的总和,随时间流逝而不断积累。现在人们爱问:时间去哪儿了?我说:时间去历史那儿了。”
记者:再次看到这张地图,发现最初的震撼依旧萦绕心间。《世界文化史大观》以时间为经,以地域为纬,全景展示了漫长、曲折的世界古代和近代文化史,时间跨度达2800年。梁衡更是盛赞: “一纸收世界,展图看千秋。”那么,您制作《世界文化史大观》的初衷是什么?
王咏赋:《世界文化史大观》的作用是弥补我们在历史知识储备上的缺陷,帮助我们形成一个正确、全面的历史观。哪怕是历史专业出身的人,学到的往往也只是历史的碎片。比如,你研究唐史,那汉史、明史、清史就在你的视野之外。以自然科学的方法,用时空坐标系,把零散的历史知识绘于一图,这反映了我个人的历史观:历史是前人活动的总和,随时间流逝而不断积累。现在人们爱问:时间去哪儿了?我说:时间去历史那儿了。这个朴素的历史观有五个基本的认定:第一,在人类发展的漫漫岁月里,地球基本上是匀速运转的;第二,作为这个地球的主宰——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延续着生老病死的轨迹;第三,人类像接力赛一样,一代一代传承下来,我们现在的一切都有祖先活动的痕迹;第四,历史发展有它自身的规律,小尺度下可能看不明白,放在大的时间跨度里就容易看清了;最后,世界几大文明在最初的时候是彼此平行发展的,交集和交流比较少,但越往后来,交集和交流就越多,以至于到现在,我们可以同步观看世界杯。
记者:那您认为,培养史学素养对媒体人自身工作有何意义?
王咏赋:媒体人最关心的当然是现实,但现实是历史的延伸。在新闻报道中,历史往往占有很大的比重,媒体人要准确地描述事实、分析趋势,就必须要有扎实的历史知识功底,如果对历史都是一笔糊涂账,写现实也会是一地鸡毛。有人说,新闻是对现在的历史记录,记者是当代的历史学家,可见新闻与历史只是发生的时间有所不同,而本质上是相同的。具体而言,编辑记者如果有比较丰富的历史知识,对做好报道非常有好处。首先,它可以使我们少犯史实性错误,不会出“关公战秦琼”的笑话。其次,它有助于提高我们分析世界走势的能力。个体的寿命很有限,但是如果胸中装着几千年的历史,看问题时,你的视野会更开阔,分析会更透彻。最后,它可以陶冶性情,提高我们精神生活的品质。个体生活在有限的时空里,但如果我们能思接千古,就等于延长了精神寿命。
记者:正如培根在《论读书》中所说:“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慧”,除了历史,你还有一大爱好——写诗,《祖国颂——奇诗浓墨绘中华》有35首地名诗。不管是历史沿革图,还是地名诗,您似乎总能做到实用性和艺术性的完美结合,让人们在掌握历史和地理知识的同时,还能欣赏到图形和诗词之美。
王咏赋:我写地名诗,最初是想克服自己记性差的缺点,用简便的方法把全国的主要地名背下来。这些诗,干货不到2000字,却涵盖了全国400多个地市级以上的地名。再配上书法、地图,更具实用性。做完这个之后,我已经变成了一个中国地名通。这对我编辑稿件、审阅大样非常有用。直到现在,我对地名的变化仍保持着关注。
文化创作是我培养自己创新精神的一个尝试,类似于工间操,或工作之余的郊游。它跟工作是一种相互促进的关系,不是不务正业。
记者:看您的博客,觉得您像一个老男孩,追新逐梦,有很多奇思妙想,可爱至极。您文章中提到很多有意思的观点,比如“分众化是个伪命题”、“人生充满备不住”、“王氏创意系列谈”,您是如何做到创意不断的?
王咏赋:做新闻的人,一定要有创新意识,从生活中发现不完美,甚至荒唐、可笑之处,然后想办法去修正它,填补它的空白。这是新闻职业的内在要求。事实上,我们每做一个选题,写一篇稿子,都是在追求原创性。照抄照转别人东西这样的事,不应该是主流媒体做的。
当然,我们原创的东西不一定正确,甚至可能不切实际。但是,可以向专家们求证,向了解实际情况的人请教,使我们的想法逐步合理化。还要看到,很多超前的观点、主张,在提出之时可能显得很可笑,但后来证明是切实可行的。比如说“火车票实名制”,上世纪90年代我就写了一篇文章在《光明日报》上发表,提出了这个建议。变成现实,大概用了20年时间。
“我们不求大,做不到像人民网、新浪网、搜狐网那样无所不包,但要做深、做精、做出特色。”
记者:在海外版,您还分管新媒体工作。6月20日,在2014中国新媒体年度颁奖盛典上,海外网斩获“最具发展潜力门户”、“最具创新门户”两项大奖。2012年11月6日正式上线,不足两年,即取得如此成绩,您觉得海外网的优势在哪里?
王咏赋:海外网最大的优势是依托于《人民日报海外版》,它是海外版数字化转型的平台。创办29年来,海外版打下了比较雄厚的海外受众的基础。办海外网时,海外版的读者,尤其是新生代读者,自然而然会被吸引过来,成为海外网的用户。另外,海外网在接续和转移海外版固有优势的同时,非常注重打造自身特色。
海外网的主打,一是内容差异化,针对用户需要开办栏目,比如《华侨》《留学》《港台》等等;二是突出原创评论,以评论立网。海外版的评论资源,已经被全部转移到网上,同时又做了扩展。我们现在有四五百位专栏作家,他们认为在海外网发声动静最大,因此愿意把自己最有见解的文章第一时间贡献给海外网。我们不求大,做不到像人民网、新浪网、搜狐网那样无所不包,但要做深、做精、做出特色。目前海外网的发展,可以说是一月一个台阶,日均浏览量的峰值已经快到4000万了。
记者:可以说,精准定位、差异化运营、突出自身特色,成就了海外版,也成就了海外网。如今,海外网节节创新高,新闻客户端、微信公共账号也办得风生水起。下一步,海外版的新媒体发展之路会怎么走?
王咏赋:新媒体是技术驱动型的产业,它未来怎么发展,完全取决于技术如何进步。我有一个预言,我们现在所熟悉的电子产品,可能都是过渡性中间产品。现在时髦的“苹果”,过几年可能就成了古董,就像现在没有人拿双卡录音机“招摇过市”一样。更精巧、方便、性价比高的产品,会不断地被创造出来。今后,几乎不会有定型的东西,新媒体将不断地变化,不断地洗牌,谁跟不上,谁就会被淘汰。报网融合,发展新媒体,是潮流,我们要顺应它,尽可能抢得先机。但基础性的技术突破,还是要靠科研机构和专业公司。我们的原创主要是在应用层面,结合传播的需要,做一些改进或者一种集成式的创新。
“在媒体发展中,人的因素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媒体人的专业素养是最大竞争力。”
记者:在《报纸版面学》中,您写道:19世纪20年代,报纸曾遭遇无线电广播的挑战,40年代又遭遇到电视的挑战,有人一次又一次预言,报纸将寿终正寝,但是现实的发展并没有应验这个预言,报纸版面的历史使命远未完结,报纸的生命力仍然很旺盛。现在“唱衰纸媒”、“纸媒必死”的说法不绝于耳,您依旧坚持自己的论断吗?纸媒如何才能逃过这次劫难?
王咏赋:这是十多年前的论断,到现在为止,我依然坚持着。在新媒体时代,新的传播渠道、新的业态层出不穷,传统媒体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压力。但是我们做传统媒体的人,总体上看还是信心满满的。我认为,在新媒体的喧嚣声中,传统媒体依然有独特优势。第一,它是一个专业的新闻机构;第二,它有一支由职业媒体人组成的团队;第三,它在我们国家还承担着代表某一级党委政府发言的使命。这三重属性是现在的自媒体和商业化网站所不具备的。新媒体更多的是提供传播的平台、渠道、工具,而传统媒体不仅是新媒体的积极应用者,还是新媒体内容的重要提供者。
传统媒体对事物的准确把握和深刻剖析,其真实性、权威性和一锤定音的能力,都归功于我们是一个专业新闻机构,有一批职业媒体人。在媒体发展中,人的因素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媒体人的专业素养是最大竞争力。正如人民日报副总编辑谢国明在《工具理性 融合在人》一文中说的那样:生产力中最活跃的因素是人,发明创造工具的是人,使用工具使其发挥最大效用的也是人。传统媒体与新媒体融合,最重要的是人的融合,即职业传播者与受众的融合。
记者:毫无疑问,您是乐观派!如果人是最大的竞争力,那您如何看待近几年,很多传统媒体人纷纷跳槽新媒体以及多家报纸休刊现象的?
王咏赋:报纸休刊是报业内部自然而然的调整过程。传统媒体确实存在定位不准、同质化严重的现象。一些报纸由于自身定位不准、团队素质不高等原因,在竞争中被淘汰,实属正常。单从数量上看,新媒体被淘汰的可能更多。报纸有休刊的,也有新创办的。因此,不能拿个案来说明这个行业是垂危,还是兴旺。
至于传统媒体人跳槽新媒体,这更证明我们拥有一支高素质的队伍,以至于新媒体必须吸收传统媒体人才。传统媒体就像一个大熔炉,新人进来之后,在这里经过专业训练和职业熏陶,政治意识和新闻素养迅速提高,然后再分散到其他媒体,这是很好的事儿。
记者:古人说,“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媒体发展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有不断地注入“活水”,才能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请您展望一下,未来媒体发展会呈现怎样的态势?
王咏赋:至少50年内,传媒领域会是一个大拼盘,各种传播形式并存、融合,分别适应不同受众的需要。有人讲,现在看报纸的都是50岁以上的人,他们没了之后怎么办?我不认同这种看法。且不说只有50岁以上的人读报不是事实,即便这是真的,这批人没了,还会有下一批人变成50岁。就像我们大院墙根下的长椅上,永远有老年人晒太阳,30年前是这样,现在依旧如此。而现在晒太阳的,正是30年前生龙活虎、忙忙碌碌的人。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发现,眼睛不行了,社交需求也没那么强了,静静地拿着报纸看一些经过精编精写的文章,才更符合他们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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