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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的岁月

穆宁 《 人民周刊 》(

    我的姥姥1919年出生,91岁离世。姥姥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她没有工资,也没有节假日,一生勤劳而忙碌,拉扯大了七个儿女。

    1960年,姥姥一家搬到了北岭一个二进小院里。那时的北岭,住家不多。当时,姥爷管理着一家小工厂,他常住在厂里。大舅、二舅常去姥爷那里,家里就剩下姥姥、大姨和几个年幼的孩子。

    20世纪60年代的市民家庭处境艰难,没有土地,不能自给自足,加上孩子多,没有现钱生存都很困难。姥爷是家中长子,懂得照顾大家庭,他的工资常接济各家,最后再将所剩无几的工资交给姥姥。姥姥也曾埋怨姥爷,可姥爷还是老样子,那年月各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姥姥只有尽可能地减省开销。为了生存,姥姥曾代人摊煎饼,工作量很大,赚一点辛苦钱,靠自己的劳动贴补家用。

    姥姥坚持“只要能自己做就不花钱买”的原则,事事亲力亲为,量入为出,不辞辛劳,撑起了照顾家的责任。姥姥手巧,全家的衣服被褥都是她亲手缝制,这对她来说倒也不是难事。因为家里人多需求量大,她常在煤油灯下工作到很晚。时间稍有富余,姥姥就会赶制出两双新鞋,让二姨和我妈妈搭伴去集市售卖,她俩按照姥姥约定的价格,售完即回。

    姥姥的鞋子做工仔细,针脚小且匀,重要的是鞋子宽窄适宜,穿起来合脚舒适。虽然姥姥技法娴熟,但因布鞋制作步骤烦琐,操作起来并不轻松。为了结实耐穿,姥姥买来苘麻,搓成长长的麻绳。鞋底制作费时费力,需不停地重复“穿针引线”。姥姥做针线活时心平气和,很沉得住气,她深知其中要义,急不得慌不得。

    1979年,姥爷病逝,我不知道姥姥是怎样度过那段日子的。随着子女日渐成人,姥姥身上的担子渐渐轻了。与此同时,对孙辈的看护又成了姥姥的另一项工作。她像个不知发愁的人,任何事情在她手里都不疾不徐、迎刃而解。

    当孙辈渐渐长大后,姥姥开始在儿女家小住。跟在她的身边,你就会发现她根本闲不住,总是找各种事来做。姥姥来我家时,会将被褥拆洗干净,再将我和哥哥的棉衣接接补补。对这些针线活,姥姥一点不怵头,早已得心应手。她比量着,准能做得合体合身。干完了这些活,姥姥就开始一双接一双的衲鞋垫。

    随着年岁增长,姥姥的视力逐渐下降,做得最多的就是衲鞋垫了。她手下的针脚开始凌乱,忽大忽小,很难排列整齐了,姥姥笑着说:“看不清了,摸索着干”。即便这样,姥姥仍不忘在每只鞋垫上缝一朵红色小花,虽已不那么规则,但她把对家人的爱意都藏在了这一针一线里。我有一副用旧的姥姥衲的鞋垫,有些地方已经脱线,爱人说:“留作纪念吧”。想起姥姥的音容笑貌,不禁潸然。

    姥姥最珍视时间,她不曾虚度光阴。通常,太阳快落山时,她还在抓紧忙活着。她常说:“趁着太阳公公在,还能看得见”。她希望用好每分每秒,她的自律、勤劳深深地打动了我。姥姥始终坚持将事情用心做好,不敷衍也不拖延。

    姥姥对自己要求很高,对他人又要求得很少。她只把握住自己能管得住的那部分,并不苛求她无力改变的。或许在她看来,做好自己就已足够,她的参照只是她自己。除此之外,她用坚韧和豁达向我们展示了她旺盛的生命力,她知道生活艰辛,好日子并不轻松易得。

    在姥姥的一生中,她品尝过人生的苦涩,也品味到生活给她的甜美馈赠。姥姥似一盏温暖又明亮的烛光,轻抚着我们的发丝,为我们照亮了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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