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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枣记

朝颜 《 人民周刊 》(

    枣确乎是金贵的,于南方而言。

    小时候,也见过村庄里长有几棵枣树。它们似乎是营养不良或水土不服,一副永远长不高长不壮的模样,加上一身的刺,连摸一摸都不行,并不讨人喜欢。春天里,它们弱弱地开起了小黄花,只是星星点点,不艳丽,也不旺盛,总给人一种心不甘情不愿的感觉。

    但我还是盼着它们能结出果实来。20世纪80年代,能够入嘴的零食实在是太稀缺了。

    后来我才知道,枣树也分种类,需要优选培育。而我们身边的,全是自由生长不经意蓄起来的野枣树,也怪不得它们生性吝啬,只结小米枣儿。那枣啊,真就是米粒儿大小,绿莹莹地瞧着你,吊着你的胃口。

    听说圩上是有枣卖的,但庄户人家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分花,不是生活必需的东西哪舍得买。想吃枣,只能等村里有闺女出嫁或后生娶亲。

    乡间的喜事多在冬月举办。新娘子哭哭啼啼地走在前面,后面保管有个端簸箕的青壮年男子,簸箕上装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着早生贵子。莲子不能生吃,花生和桂圆南方种得多,并不算太稀罕。我们最稀罕的是那红彤彤、滴溜溜圆的大红枣。那种迫不及待要到嘴的甘甜,简直能让你百爪挠心。

    但我们不敢造次,得等仪式举行完毕。我们团团地围在新娘子周边,生怕错过了吃枣的机会。最后,必有一个多子多福的年长妇女,将簸箕里的食物撒向猴急的孩子们。我们必先抢枣,然后才是花生和桂圆,只消一会儿工夫,便抢得一干二净。主家只笑吟吟地看着我们,尤其喜爱那些活蹦乱跳的男孩子。

    第一次吃到炖枣,是家里为哥哥办11岁生日宴的那天。一大盆的红枣莲子银耳汤端上桌,泛着诱人的光泽。尤其是红红的枣子,经过炖煮,色泽变成紫红,皱皱的枣皮舒展开来,那么圆润,那么可爱,像一个个小胖娃娃。也许汤里是加了糖的,我舀了一颗枣,和着汤一同入口。天哪,我尚不知人间还有如此美味,柔软的、甜蜜的感觉滑过舌尖。彼时只是想,等我长大了,能赚钱了,一定要买好多好多的枣。

    及至自己结婚,从前的繁文缛节悉数被省略。没有迎亲,也没有哭嫁,更没有端着簸箕的后生跟在身后。但母亲还是悉心为我备好了嫁妆,被、箱、镜、盆、桶,一应俱全。当我打开一只装有鞋袜和红绳的小箱子时,赫然看见,箱子底部铺了厚厚的一层“枣生桂子”。遥想儿时抢枣的情景,不禁泪目。

    2016年我在北京学习,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互赠家乡土特产,海南的芒果、青海的牛肉干、新疆的馕……而来自山西的同学李心丽带来的,正是我儿时盼而不得的美味——香甜兼具的大枣夹核桃。

    这些年,我吃过的枣已经不计其数了。我喜欢用红枣、党参、枸杞炖酒酿蛋,一个人在枣的微甜中闭目微醺,常感良日如斯,夫复何求。大多时候,我将枣放在电脑桌边当零嘴,写作时,随手就能取一颗入口。现在,我可以随时用各种美味来犒劳自己,不再担心囊中羞涩。而互联网发展速度之快,让多少曾经天遥地远、奇货可居的金贵食物,几天之内就飞入寻常百姓家。

    我的女儿,亦承继了对枣的喜爱,时不时端着空盒子跑来告诉我:“妈妈,该买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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