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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毕业照

鲁信 《 人民周刊 》(

    那以后的岁月里,曾拍过数不清的照片,却独有这一张记忆最是深刻,一直悉心珍藏着。一同珍藏于心的,还有老师跑前忙后的身影和诸多的儿时记忆。

    能去县城拍一张小学毕业照,这得感谢高年级的同学。

    我的小学是一所村里的民办学校。说是学校,起初却连固定校舍都没有,靠借用闲置的民居上课。印象中,学校的家当只有一些简易的桌椅板凳、一块黑板和几盒粉笔,还有一个炉子。这些东西我们曾在几处临时校舍间多次搬来挪去,十分熟悉。窗台摆着一些简易的小煤油灯,那是学生从家里端来晚自习用的,每隔几日就要拿回家装满煤油。

    高年级同学早我们三年入学。两个班之间的那三年,学校没招生。学校不是每年都招生的,只有在村里适龄儿童比较多的年份才会招生。若某个年份学龄儿童凑不齐一个班,那就不招生。该在这一年上学的孩子,要么再等一两年,要么到别的村小学借读。也有的早早就跟着大人下地去了,做些割草拾柴之类力所能及的活,女孩子则还要带弟弟妹妹。我算是幸运的,赶上了当年招生。那年村里与我同龄的孩子有十多个,足够招一个班。但入学后发现,好多个同龄小伙伴没来上学,倒是有几个大一点的凑到了这个班,总共十个同学。后来陆续有三个人辍学,毕业时就只剩下七个了。

    当时的学制,小学五年,初中和高中都是两年。可能是上面考虑到村里条件差吧,村小学只教到四年级,五年级和初中则要到联中去读。因此,我们与高年级的同学只在学校同学了一年。

    有意思的是,这一年我们这两个相差三年的班级是在一间教室里度过的。那时学校只有这一间教室,连这也还是临时借用的。低矮的三间土坯房,一间老师备课用,另外两间是通着的,充作教室。开始时只有一个老师,通常是先给一个班级上完课后就布置作业,接着再给另一个班级上课。互相干扰自然是免不了的。高年级的学生当然不屑听我们的课,那对他们而言已是小儿科;我们则喜欢在装作低头做作业时偷听老师给他们上课。尤其是语文课,每篇课文老师都带着学生朗读好几遍,然后一段段地讲,让学生一遍遍地背,听得连我们也背得出了。记得他们课本中有一篇课文,题目好像是鲁米的心愿实现了,讲的是一个阿尔巴尼亚女孩随艺术团来到北京,想见到毛主席,经过一番曲折终于梦想成真的故事。我们当时都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外国女孩简直太幸福了。

    不知是谁的提议,毕业前,高年级同学请求老师带他们去照毕业照,这使老师很为难。老师对他们讲,你们的心情老师能理解,但咱们学校以前从未照过,出不起这个钱啊。班长挺能磨,天天缠着老师,但老师始终没答应,大家也就不再抱什么希望了。有一天老师突然告诉大家,村里答应出钱啦。高年级的同学立刻欢呼雀跃,仿那篇课文题目高兴地喊:照相的心愿实现了!原来老师一直在为大家积极争取,却没有许诺。我们在一旁好生羡慕,同时也多了一份期待。

    转眼就到了1974年夏,我们也要毕业了。有了三年前的先例,我们照毕业照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村里离县城二十多里路,两个老师颇是费了一番周折,才用两辆自行车把七个学生驮到照相馆。老师让两个学生一前一后坐在自行车的横梁和架子上,先把四个学生带到几里之外,让他们慢慢走着,再踅回来接另外三个学生;待把这三个学生送到更远一些的地方,然后再去接那四个学生。如此循环往复,接力前行,把两个老师累得气喘吁吁。惦记着学生们的安全,所以骑得飞快。

    好不容易来到照相馆,却见门是关着的。门上贴一通知:上级通知,今日停电一天,暂停营业。那时候县城只有这一家国营照相馆,没别处可去。望着学生们失望的眼神,老师不甘心地一遍遍拍门。开门的人显得有些不耐烦,对老师讲门上不是写着了吗?上级通知今天停电一天,照不成。老师赔着小心说我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能不能想办法帮我们一下?于是把刚才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被老师说得动了恻隐之心,他答应去找照相的师傅问问。摄影师倒是通情达理,闻知我们师生此行如此不易,答应在室外给我们照,但要等到下午光线合适的时候,效果也不如室内照的好。这于我们已是喜出望外,老师高兴地把大家带到大寺西边的国营饭店,给每人买了两个馒头和一碗粉条汤。头回在饭店吃饭,感觉很是知足。出门前母亲本来塞给我两毛钱,让我饿了的时候自己买点东西吃,这回省下来了,盘算着见到新华书店的时候去买本小人书。

    刚吃完饭不大一会儿,饭店要关门了。街头烈日炎炎,老师怕大家中暑,一人带我们在街边树荫下乘凉,一人骑车出去另寻地方。过了好久,老师回来说是联系好了,去县一中。于是乎又分批把我们七个学生倒腾到县一中。县一中我们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是第一次进来,心里想这学校真大。老师把我们带到一间空着的教室里休息,开始我还好奇地四处打量,后来不知不觉间坐在讲台上埋头睡着了,一直到老师喊我去照相才醒来,也不知睡了多久。走到校门口时,想起刚才睡觉时是把那两毛钱攥在手里的,这会儿却找不见了,飞快地跑回那间教室去找,哪里还寻得着,心里好个沮丧。那个时候,两毛钱=四个鸡蛋=四个作业本子=农民一天多的劳动价值。

    回到照相馆又等了很久,摄影师说现在光线可以了,小心地把照相机搬出来,就是上面蒙着一大块黑布的那种老式照相机。我们听话地按师傅要求站好,师傅把头钻进黑布里摆弄了好大一会儿,然后示意我们看他的左手,“三——二——一”,咔嚓一声,把时间定格在了1974年7月10日。背景是照相馆院子里的几棵合欢树,正盛开着粉色毛茸茸的花。

    那以后的岁月里,曾拍过数不清的照片,却独有这一张记忆最是深刻,一直悉心珍藏着。一同珍藏于心的,还有老师跑前忙后的身影和诸多的儿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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