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五四青年节的集会上,邓颖超说“熊老板”和“老板娘”堪称模范夫妇。从此,他们的革命模范夫妇的美名就不胫而走了。
革命队伍中,模范夫妇并不罕见,但熊瑾玎、朱端绶这一对却有个与众不同的特点,他们是俗话所说的“老夫少妻”。1933年,他们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时,相继被捕,当时熊瑾玎已47岁,朱端绶才25岁。囹圄中,熊瑾玎曾在一首诗里说及他们的年龄问题:
怪我白发伴青年,
鱼水成欢出自然。
世俗不知真心爱,
背人嘲笑齿龄颠。
朱端绶读到诗后,当即作和:
革命同心不计年,
朱颜白发自天然。
新诗不断争供眼,
苦里翻为喜欲颠。
正是共同的革命理想和斗争生活,深刻的相互了解和倾慕,使他们成了忘年夫妻,并经受住了漫长的时间考验。且看他俩在熊瑾玎70岁时合作的诗:
五十婆婆七十翁,
老来情比少时浓。
诚我并坐犹嫌远,
常在欢腾拥抱中。
这对夫妇,自1928年结合,征途万里,历尽风涛,直到熊瑾玎1973年辞世,计45个年头。他们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爱情之花始终鲜艳如新,这首诗就是真实的写照。
熊瑾玎和朱端绶都是湖南长沙人。1924年,朱端绶入读长沙女子师范学校,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当时熊瑾玎在湖南担任多种职务,并兼任该校校委常委,虽不是党员,但思想进步,在地方上颇有声望。一个已是中年,一个还是少女,地位不同,但都对对方有良好印象。1928年,两人先后到了上海。熊瑾玎担任党中央会计,并奉命建立了中央政治局开会、办公的机关。由于对外用一商号的名字,同志们便戏称他为“熊瑾玎老板”。不久,朱端绶也调到了政治局机关。二人朝夕相处,了解愈深,不知不觉间产生了爱情。
一天,熊瑾玎问朱端绶:“你将来理想中的爱人,当是怎样的人?”朱端绶不作正面回答,却引了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几句话,她说她并不羡慕“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而欣赏“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熊瑾玎说“以后且看事实”,并第一次写诗赠予朱端绶:
少小朱家子,
超然思不群。
操劳孟慎德,
俊丽卓文君。
一见情如故,
相亲意更殷。
同心今缔结,
共度百年春。
当时常来机关的党中央领导同志都称朱端绶为小妹妹,他们结婚第二天,周恩来对朱端绶开玩笑说:“以后再不叫你小妹妹,该称‘老板娘’了。”由是,“老板娘”便成了朱端绶的别号。
1933年4月8日,熊瑾玎在去法租界给贺龙家属送生活费时不幸被捕。被捕后,朱端绶积极设法营救,她找到宋庆龄,请了史良、唐豪、董康等律师。在第二次开庭时,朱端绶随史良前往探望,不料在候审室门口被叛徒徐锡根指认,也遭拘押。这使熊瑾玎十分不安,他担心朱端绶年轻,经不起这一严重打击,便作诗以示鼓励:
我已在缧绁,
君胡入网罗。
艰难应共任,
患难喜同过。
躯壳原无用,
精神自不磨。
愿持坚定性,
战胜恶妖魔。
虽然朱端绶当时只有25岁,却已久经磨练,相当成熟。在被指认的紧急时刻,她诡称自己叫李惠吾,是熊佑吾(熊瑾玎当时用的假名)的表妹,来求表兄找工作。同时,偷偷地嘱咐同来的人,把有关为熊瑾玎请律师的信件等材料转移掉,处理好原来居住的房屋。
朱端绶和丈夫都身陷囹圄,家里还有两个不足3岁的孩子。在看守所,她一面同敌人做种种斗争,一面积极教育争取女看守。一个女看守对她态度很好,朱端绶便常托她投邮。期间,这对革命夫妇谱写了许多相互关怀、相互鼓励,洋溢着壮志柔情的唱和诗篇。
被捕不久,朱端绶就做了一首《捉虱诗》:“铁窗深处锁囚头,夜静更残百感愁。臭虱恼人眠不得,捉它干净不停留。”有人曾问诗里的“臭虱”是纪实还是别有所指,朱端绶说:“当时看守所里虱子也不能说没有,但我诗里的‘臭虱’其实指的是反动派。诗的用意实际上是表示我要斗争到底的意志,好让党组织和瑾玎放心。”大概因为朱端绶这首诗里有“百感愁”的字样,熊瑾玎便和了一首更加乐观的诗:“年将半百老颅头,只识欢娱不识愁。胜利终当归我等,何妨今日小拘留。”谈到熊瑾玎的这首诗时,朱端绶严肃而又充满深情地说:“我对革命是忠诚的,但性情比较急躁,有时不免易动感情,而熊瑾玎非常豁达沉静,虽一缕千钧,能处之泰然。他的这种品格,使我终生受益。”
由于抓不到真凭实据,加上各方面的营救,国民党反动派想把熊瑾玎移交当局加以杀害的目的未能得逞,不过仍被判了8年徒刑。当时狱中理发很不容易,几个月轮不到一次,后来一个罪犯理发匠给熊瑾玎很好地剃了个头,他不禁感慨,并写了《整容》一诗。诗中有云:“狱里朱颜犹可驻,闺中少妇复何愁(此时朱端绶已出狱)”“八载光阴如一瞬,黄花有色壮深秋”。夫妻爱、战友情,如经纬交织,浑然一体,完全达到了当年朱端绶所赞赏的“处涸辙而犹欢”的境界。
朱端绶被关押8个月,终以无罪获释。出狱后,她写信给熊瑾玎,说她决不离开上海,一定要等到他刑满,仍能一道工作为止。熊瑾玎得到这封信后十分感动,挥毫作诗,倾诉衷情:
万苦丛中兴转高,
拈毫为汝写情操。
斤斤志与秋霜洁,
皎皎心同朗月昭。
八载琴弦虽歇奏,
百年鸾凤足逍遥。
一朝之患何须计,
共破难关我自豪。
朱端绶言必信,行必果。她费尽心机,在亚尔培路开设了一家“泰来酒店”,真的当起“老板娘”来了。酒店何以取名“泰来”原来熊瑾玎曾名“泰儒”,“泰来”就暗含“泰儒归来”之意。她常给熊瑾玎送书报、食物,还送绒绳衣、棉鞋等,针针线线寄深情。熊瑾玎每每收到东西后,也写诗回报,把感情倾注于字里行间,在《着端绶制寄棉鞋》诗中,就有这样的句子:“着去温如炙,行来快似骑。从今跨健步,履险直如夷。”熊瑾玎平日爱嗑瓜子,而按当时狱规,瓜子在禁送之列,于是朱端绶“乃去其壳而送其仁”,这使熊瑾玎十分感动,为此他还写了一首《端绶以瓜子仁见馈感赋》:
瓜子胡为贵,
所贵在其仁。
破开牙费力,
取出手劳神。
片片多情意,
殷殷最爱心。
启封如见面,
入口等亲唇。
滋味津津好,
芬芳阵阵频。
难为囚里士,
偏苦阃中人。
朱端绶不但营救和照顾熊瑾玎,也经常给关在狱里的贺龙家属向志德、贺学祥等,以及李士英和其他被捕同志送各种物品,并设法加以营救。保释时充当铺保,出狱后照顾生活。当时朱端绶虽已失去组织关系,但仍严格按党员标准要求自己,不顾风险,积极为党工作。
1937年,随着抗日高潮的到来和国共合作形势的发展,周恩来委派毛泽民探视和营救熊瑾玎。饱尝了4年又5个月的铁窗滋味后,熊瑾玎终于在抗日战争的炮声中获得了自由。随后,熊瑾汀、朱端绶这对革命夫妻又并肩携手,双双投入到了新的斗争洪流。
1938年到1946年,熊瑾玎一直任《新华日报》总经理,朱端绶也在报社工作。他们对革命和爱情的双重忠贞,早被同志们传为佳话。有一年五四青年节的集会上,邓颖超说“熊老板”和“老板娘”堪称模范夫妇。从此,他们的革命模范夫妇的美名就不胫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