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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的雅俗

陈鲁民 《 人民文摘 》(

    陈鲁民: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教授,大校军衔,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郑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郑州市杂文学会副会长。授课之余,喜欢杂文、时评、随笔写作,耕耘多年,颇有收获,有多本文集出版,获奖多次。

    人是群体动物,有事没事老爱往一起凑,臧否人事也喜欢见仁见智、议论纷纷,一旦意见不合,免不了争争吵吵。争吵未必是坏事,扯皮固然意义不大,真理却越辩越明,这里也有雅俗之分,可见水准风骨,有文野之别,可见时势风气。

    在俄罗斯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地区的一个咖啡馆里,两个老友发生激烈争吵,一个教师,是诗歌的忠实拥趸;一个商人,坚决捍卫散文的重要地位。两个人为诗歌还是散文重要吵得不亦乐乎,后来大打出手,53岁的教师失手将对方刺死。无独有偶,去年9月,两个俄罗斯工人在一起讨论哲学,当谈到他们共同的偶像、德国哲学家康德时,因意见不同而翻脸,其中一人向另一人开枪,击中头部,受害者侥幸生还。

    这年头常见的是球迷为球队输赢而争论甚至打斗,粉丝为哪个明星更漂亮而争执动武,酒徒为谁喝得多谁喝得少而吵闹,恋人为争风吃醋而大动干戈,可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为那些虚头巴脑的诗歌、散文而玩儿命,为哲学、康德而较真,听起来真如同天方夜谭。这两次争吵虽然最后酿成悲剧,绝不是我们想看见的,但也可从中略略使人感到一丝欣慰。毕竟,在物欲横流、发财高于一切的当下,还有人在仰望天空,捍卫精神财富,关注那些不挣钱的东西。

    其实,我们也曾有过这样的时期,或者说有过这样的小气候。据作家汪曾祺回忆,抗战时期,他在西南联大读书,虽然条件异常艰苦,但师生们学习钻研的劲头一点也不差,学术氛围十分浓厚。在昆明的小茶馆里,饿着肚子的大学生争论李白、杜甫谁更伟大,豪放派与婉约派谁的艺术价值更高,四大名著的优劣得失,每每争得热火朝天,脸红脖子粗。  

    不光是学生争,老师也不消停。废名与熊十力皆为北大知名教授,两人常在一起讨论学问,争吵也是常事。一日废名到熊十力处与其探讨佛学,生发异见,争论不休,忽而静止,原来二人已扭打在一处。不一会儿,废名气哄哄地走出,但至次日,乃见废名又来,与熊十力在讨论别的问题。

    当然,精神、文化层面的争吵并非都是有益的,也有误入歧途的时候。“文革”的荒唐岁月,评法批儒,评《水浒》,批孔子,争论什么草啊,苗啊,滑稽且无聊,全社会都无序、混乱,吵作一团,人人如同大战风车的堂吉诃德。即便一个家庭里,也常常会夫妻反目,为不同派别谁更革命而论争,父子离心,为不同组织谁路线正确而矛盾。今天看来,当年的争论实在可笑之至。

    拨乱反正,改革开放,我们放弃了那些荒唐无聊的争论,集中精力搞经济建设,国家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百姓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不过,精神文明建设的相对滞后也慢慢显现出来,金钱至上的影响日渐蔓延,过于“务实”的风气使我们被世人视为“物质主义”至上的国度。2013年末,法国市场调查公司发布了一项名为“全球物质主义、理财和家庭态度”的调查,在20个受调查国家中,中国人对于物质的热衷程度远高于其他国家,位居榜首。

    当年,丘吉尔曾说:“我宁愿失去印度,也不愿失去莎士比亚。”60多年后,撒切尔在谈到中国时则很自负地说:“一个只会输出电视机的国度算不上伟大,一个能输出文化的国家才是真正的强国。”如果把这当成对我们的提醒,认真审视一下文化短板,在重视物质建设的同时,对文化建设投入更多的关心,将会是十分有益的。

    倘若有一天,我们在高铁上听到有人在争论诗歌与散文的重要性,在酒吧里听到有人在探讨哲学与康德的意义,那就是文化复兴令人鼓舞的信号。

争吵的雅俗
论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