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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霞:牵着爸爸的大拇指走过乡野

黄晓阳 《 人民文摘 》(

    和别的孩子拉着父亲的手有些不同,林青霞所拉的是父亲的大拇指。后来,她回忆说,父亲的大拇指简直比得上她的小胳膊粗了。她握着父亲的大拇指时,有一种特别的温馨感觉,还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乡村是孩子们的乐园。两个成年人坐在一起聊自己的童年,一个出生于都市,一个出生于乡村。生活的清贫艰苦,永远都会属于乡村出生的那个孩子,同时,也是这个乡村出生的孩子,获得的童年乐趣,会远远多于都市出生的那个。

    青霞三岁时,妹妹丽霞出生了。如果将两个女儿都留在身边,母亲林麻兰英根本不能干活了。于是,林青霞被送进了幼稚园,其实那算起来,恐怕只能算是一个儿童托管处,里面既有三岁的孩子,也有十来岁的少年。幼稚园里只有一个姓陈的戴眼镜的女老师,这个陈老师很喜欢画画,也喜欢唱歌,她常常将孩子们带到野外去写生,一会儿是小溪边,一会儿是水库旁,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林青霞对画画充满了兴趣。与其说她是喜欢上了画画,不如说,她是喜欢大自然,喜欢陈老师这种让孩子亲近自然的教学方式。每到出外写生的日子,总是林青霞最快乐的时候,她会摘一些野花,扎成花环戴在头上,然后按照老师所教,一笔一划地仔细描绘大自然的美景。同时,她的嘴里还会哼着老师刚刚教会的那首由李叔同填词的歌: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唱这首歌的时候,她并不完全理解歌词的含义,只是喜欢那种味道。

    小时候的快乐时光还包括和父亲在一起。青霞对父亲是迷恋和崇拜的,与父亲也特别亲近。

    在青霞的记忆里,母亲是严厉的,父亲却异常和蔼可亲,从来都不舍得打女儿一下。只有一次例外。

    那次,青霞在外面淘气,和一位小朋友打架。青霞虽然长得瘦,力气却大,上去又是打又是扯,结果,把那个小朋友的衣服给扯破了。说起来,这事也不能全怪青霞,那时候大家都穷,一件衣服要穿好几代人,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纱线早已经腐了,哪里经得起拉扯?一件新衣服,需要好大一笔钱,对方的家长自然不肯放过青霞,找上门来了。

    父亲林维良在社团新村是一个非常有威望的人,没想到女儿却给自己惹下了这样的麻烦。为了使事情平息,他不得不忍痛掏出一笔钱,赔偿了事。事情是平息了,可林维良心中的气顺不过来。这笔钱不算是小数目,妻子帮人缝衣服,需要大半个月才能赚回来。

    林青霞也知道自己这次祸闯大了,见父亲一脸恼怒地跨进门来,她便作好了应对的准备。父亲走向她,突然举起手。还没待那大手落下,她灵巧地一转身,滚到了床上。林维良一巴掌落了空,立即又挥起了手,向躲在床上的女儿打过去。林青霞再次滚动身子,躲到了床的最里面,用被子紧紧地将自己裹住。父亲在床的边沿挥了几下手,根本打不到她。

    从女儿的表情中,林维良既看到了恐惧,也看到了后悔。他意识到教育女儿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准备打她,转身向外走去。没料到林青霞错会了父亲的用意,竟然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嬉皮笑脸地对父亲说,你打不着我,你打不着我,就气你,气死你。如此一来,林维良被激怒了。就算再爱女儿,作为父亲的威严是必须要维护的,他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掀开床上的被褥,露出床板,又迅速抓住一块床板,轻轻一顶,揭了起来。

    林青霞知道一场暴打定难幸免。父亲从没有打过她,他脸上所露出的愤怒,实在令她害怕。她吓呆了,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可父亲这一次仍然没有打她。父亲站在她面前,威严地问她,你知道错了吗?她哭着说,知道,我知道。父亲说,那以后还犯不犯?她说,不敢了。父亲说,那好,你今天说的话我记住了,你自己也记住。以后如果再犯,两顿一起打。小青霞连忙说,不了不了,我再也不敢了。父亲说,那好,你出来吧。

    林青霞从父亲身边经过时还提心吊胆,安全经过之后,身子才不再发抖,等走出房门,她终于相信自己是逃过一劫了。此时,她不是急于跑开,而是迅速抛开了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找小朋友们玩去了。

    与这次记忆相比,更让她觉得温馨的是常常拉着父亲的手走在村子里。

    和别的孩子拉着父亲的手有些不同,林青霞所拉的是父亲的大拇指。后来,她回忆说,父亲的大拇指简直比得上她的小胳膊粗了。她握着父亲的大拇指时,有一种特别的温馨感觉,还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她喜欢在父亲下班回家的时候等在村口,只要父亲的身影一出现,她便欢快地跑上去。父亲则像是和她对暗号一般,主动伸出大拇指。她于是握上,拉着父亲,一边唱着歌,一边欢跳着,向家里走去。她也喜欢在吃过晚饭之后,拉着父亲的手,在村里散步。这时候,她的手里常常拿着一截甘蔗,一边走一边啃着。母亲说,青霞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甘蔗,每天她都要替女儿扫出一堆甘蔗渣来。

    有一次,青霞拉着父亲的大拇指,非常认真地问父亲,外省是什么地方。林维良一听,心中咯噔了一下,不明白女儿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词。

    原来,社团新村没有学校,只有一间幼稚园。村里的孩子,小学三年级之前,都在幼稚园里度过,再大一点,就得去大林镇读小学。社团新村离大林镇有一段路,在林青霞童年的记忆里,那是好长好长的一段路。在镇上小学读书的,大都是一些当地农民的孩子。国民党来到台湾,当地许多农民破产,当地人对这些外来人,有一种深刻的仇恨。本地人将这些外来人,一律称为外省人,既同本地人予以区别,同时也带有明显的地域歧视。青霞的哥哥在镇里上小学,自然会接触到这个称呼。青霞听了好奇,因此才会有此一问。

    林维良对女儿解释说,台湾只是中国的一个省。中国是一个很大的国家,在海的那边,还有好多个省,有上海,有北平,有南京,有山东,有四川。台湾人称台湾以外的所有省都叫外省。青霞又问,有好多个省,那我们是哪个省?林维良说,我们的家乡在山东。青霞问,山东远吗?父亲说,很远,在海的那边。青霞说,我想去看看。父亲说,太远了,看不到了,等你长大了,你自己去看吧。青霞说,那我一定要快快地长。

    不久以后,林维良全家迁出了社团新村,来到了台北的三重镇。

    对于这次搬迁,林青霞不十分理解。许多年后,她才渐渐意识到,自己问父亲外省是什么意思,很可能是促成这次搬迁的原因。那时,父亲或许意识到,台南这种本省人集中的地方,并不太适合孩子们的成长,为了孩子,即使再大的牺牲,他也在所不惜。

    唯一的办法,自然是搬到外省人集中的台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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