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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德云:财产公开就像给官员照X光

田亮 《 人民文摘 》(

    “我是律师,知道一个制度的建立需要漫长的过程,更何况是涉及监督官员这样的大事。与一般人比,我有足够的冷静和耐心。”

    韩德云始终留着他那标志性的半圈络腮胡,他开玩笑说:“不留胡子,领导记不住。”其实,他想让领导记住的,不是他的样子,而是他关于官员财产公开的建议。2006年至今,他已连续7年向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提出这项建议。韩德云说,他没有刻意要做这件事,只是在“坚持做”,因为“社会没有放弃,老百姓没有放弃,我就没有权利放弃”。

    他的坚持终于见到效果。2009年,新疆阿勒泰地区在官方网站公示了新任命的55名副县级官员的财产申报,这被认为是我国官员财产公开的“破冰之举”。此后,陆续有一些地区的试点政策出台。2012年底,江苏、广东也选择了个别区县进行试点。但韩德云对此并不那么乐观:“如果没有顶层设计的支撑,地方的实践和试点是不会成功的。”

    比起试点地区政策的出台,更令他欣慰的是,中央相关部门的回复“一年比一年积极”:监察部2007年书面回复称,“条件不具备”;2009年,中纪委的回复是“正在抓紧落实”;2012年7月,已变成“加快了建议稿起草进程”。

    目前,中纪委已着手起草“公职人员财产申报法”建议稿,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分析哪些人应该公开、应该公开哪些财产……在这条路上,韩德云并不孤独。

    律师立法,由他而起

    1962年,韩德云出生于四川乐山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儿时的他顽皮桀骜。1978年,还不到16岁的韩德云考入西南政法学院(现西南政法大学,以下简称西政)。当时,西政是司法部部属5所政法院校中唯一的重点大学,1978年全国招收了700余名法律专业本科生,西政就占了一半。在那里,韩德云遇到了很多经历过“文革”的知青同学,“他们非常有抱负,一心想改变当时的中国,他们对社会现状的很多想法,深深地影响了我。”韩德云读大学期间,中国正在转型。“当时有很多社会事件,比如真理标准的讨论、西单民主墙、1980年的区县直接选举等等,中国封闭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上世纪80年代末,韩德云又赶上了另一个重要机遇:出国留学。经过几年准备,他考入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求学,1989年获得法学硕士后留校担任客座讲师。“以前,我是在书本上看到西方社会。在美国的生活,让我对西方社会有了更实际的观察和了解,不得不承认,中国之前几十年走了很大一个弯路。”韩德云说,“我们应该学习他们先进的地方,正是这个想法,促使我回来了。”

    回国后,韩德云赶上了第三次重要机遇:下海。1994年底,韩德云辞职,从西政副教授变成一名律师。第二年,他在重庆创办了索通律师事务所,这是中国西部第一家由归国留学生创办的律师事务所。

    2001年,韩德云迈出了在中国律师发展历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一步。重庆市人大法制委员会委托韩德云所在的律师事务所起草《重庆市物业管理条例(草案)》,该条例草案后来获得重庆市人大常委会高票通过。这一事件被视为我国地方立法改革史上的里程碑:律师立法,开历史先河。

    官员不能只有权力,没有义务

    渝,意为改变,也是重庆的简称。韩德云要“改变”的不只是重庆。2003年当选全国人大代表后,他提了差不多300个议案和建议,包括废除劳动教养制度、废除食品免检制度等等,涉及教育、彩票、医疗、工伤保险、环境保护、互联网、社会救助、证人权益保护等众多关乎国计民生的领域。其中,他对于官员财产公开的建议最受关注。

    2005年,《公务员法》通过,韩德云敏锐地发现其中有个漏洞:“只字未提公务员有财产申报和公开的义务”。2006年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韩德云领衔29名全国人大代表附议提交了《官员财产申报制度立法》议案,之后每年都提。

    有人质疑官员财产公开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必然的选择吗?新中国成立初期,大部分官员都很清廉,当时并没有这项制度。

    韩德云认为,改革开放后30年和前30年相比,中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前,我们不用钱来衡量很多事,国家贫寒,官员也贫寒。市场经济出现以后,金钱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也进入权力领域。以权谋私在以前计划经济体制下难以发生,而市场经济的土壤,很容易让权钱交易发酵。

    要想从制度上建立反腐的长效机制,建设一个廉洁的民主国家,官员财产公开制度肯定是个必然的选择,没有其他制度可以替代它。韩德云说,“其实,这个建议不是我最早提的。18年前,它就被纳入全国人大的立法规划中,但后来被搁置了。在我提的期间,也还有其他有识之士在提。”

    韩德云为什么对公务员财产申报立法情有独钟呢?

    韩德云说,“有了财产公开制度,不等于可以完全消除腐败,但会比较有效地遏制腐败的发生。现在公认较为廉洁的国家,官员的财产都是要求公开的,比如新加坡、韩国。以什么方式公开、哪些人应该公开、公开到什么程度……可能各个国家的情况不同。但客观地说,把财产公开作为掌握权力官员的一项法定义务,这是第一步。官员不能只有权力,没有义务,也不能只是抽象地接受监督,而不受具体监督制度的约束。”

    现在的试点多半只是流于形式

    很多人问韩德云“愚公移山这么多年累不累”,他都说不累。“我是律师,知道一个制度的建立需要漫长的过程,更何况是涉及监督官员这样的大事。与一般人比,我有足够的冷静和耐心。”韩德云告诉记者,他不在乎等,哪怕等上20年,“韩国上世纪60年代酝酿官员财产公开制度,到80年代才得以真正实施,中间隔了20多年。”

    针对近期不少地方开始了官员财产公开的试点,韩德云的看法是:“我觉得地方的实践,如果离开顶层设计,是难以成功的,特别是在官员财产公开制度上,一定要和顶层设计结合起来。我一直主张,这个制度必须首先从立法上突破,应该中央统一规定,授权地方实施。现在的试点是地方自己在做,并没有中央的规定和授权做支撑,拿小官、新官开刀,既难以成气候,也难以满足社会对反腐败的需求,多半只能流于形式。”

    韩德云把财产公开立法看做是对于法律体系的进一步健全,“尽管此前我们认为社会主义法律体系已初步形成,但没有官员财产公开制度,毕竟是一个缺陷。有没有法律很重要,更重要的是让我们的法律体系充满活力。法律的活力首先体现在它能够实际被执行,如果不能被执行,再好的法律都是纸上谈兵。只有当法律被真正落实之后,才能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才不会出现那么多‘房叔’‘表哥’。”

韩德云:财产公开就像给官员照X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