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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德拉的1990年

《 人民文摘 》(

    ◎【英】卡林/著  贾文渊 贾令仪/译

    《不可征服:纳尔逊·曼德拉治国传奇》

    法律出版社

    一个国家,在短短十余年间,就从种族对立情绪根深蒂固的典型,转变为民主稳定、法制健全的范本,这便是全球舆论津津乐道的“南非奇迹”。这段传奇历程,也正是纳尔逊·曼德拉这位当世最为德高望重的领袖平生最伟大的成就。

    驻足上流社区

    1990年2月11日,南非黑人领袖曼德拉结束与世隔绝的生活,走出监狱。南非政府在内部讨论时就曾担心,释放曼德拉并允许非国大遭取缔30年后再次合法活动,可能会造成恐慌情绪,重现“精神领袖效应”。另外,种族隔离以前仅仅是令南非当局尴尬,而在如今的国际环境下,则已变得无法维持。时任南非总统的德克勒克十分幸运,他的前任采取明智之举,为曼德拉获释铺平了道路,也为谈判开了个头。

    1990年2月11日这一天,萦绕德克勒克心头的思绪,不是自己有多幸运,而是释放曼德拉可能带来的潜在危险。曼德拉的获释进行了电视直播,维克托·弗斯特监狱门外,架起一排电视摄像机,全世界千百万观众在观看。但是,预先通报的获释时间到了,曼德拉却迟迟没有出来,两小时过去了,仍然没有动静。

    终于,曼德拉刻意迈着大步走出监狱大门。明亮的斜阳照耀下,他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仿佛从战场凯旋的战士,看不出刚发过脾气的样子。在他身旁,妻子温妮看上去闷闷不乐。原来是她造成了耽搁,后果之一,就是丈夫严厉责骂了她;另一个后果,则是开普敦的普拉德广场上气氛愈加紧张。按照预定计划,曼德拉要在这里发表获得自由后的首次演说。炽热的阳光下聚集了大批民众,其中许多是年轻人。他们认为,大家观瞻自己的精神领袖,没必要顺从白人警察。混战发生了,警察发射了催泪弹,人群向警察投掷石块。虽然没有演变成一场大屠杀,情况也不严重,但已足够把人群驱散了。

    曼德拉的随员在护送车队中得到消息,通知他们一行稍等片刻,待事态平静下来之后再去广场。这不是个好兆头,不过监狱生活让曼德拉学会了忍耐。他的安全人员告诉他,最好停下来等待,他表示同意。他们决定在城市外围一个社区停车,这是个政治开明的白人上流社区,名叫隆德博世。一位年轻的医生德斯蒙德·伍尔夫住在这个社区,他妻子名叫瓦内萨,他们有一对孪生儿子,丹尼尔和西蒙。

    伍尔夫一家人正陪伍尔夫的母亲观看这件大事的电视直播。伍尔夫医生和妻子是一个敏感于政治的白人社团成员,这个社团热情支持曼德拉获释,甚至在内部讨论是否该去参加普拉德广场举行的群众集会。不过,此刻,曼德拉本人能否出席这场集会都成了问题。按照电视上的介绍,似乎谁也不知道曼德拉究竟在哪里。

    突然,有人敲门。伍尔夫的一个朋友告诉他们,曼德拉就坐在他们房子外面的一辆汽车里。伍尔夫说:“得了吧,别开玩笑了!”那位朋友说:“不是玩笑。他就在那儿。出来看看吧,快!”

    夫妇俩带着两个孩子和伍尔夫的母亲走出屋子,只见门外有5辆汽车停成一排。后来,伍尔夫说:“他就坐在中间那辆车上。我们站在那里……望着他,惊呆了。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却在我们房子外面,可他本来该在别的地方才对。我们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摇下车窗玻璃,向我们挥手示意:‘请过来吧。’”

    伍尔夫医生作了自我介绍,曼德拉也介绍了自己,两人握手致意。伍尔夫抱着还不到一岁的西蒙,曼德拉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小手,并且在得到他父亲的准许后,从车窗口把孩子抱进车里。“他把孩子放在腿上,上下弹动,逗孩子玩了一会儿,问他叫什么名字,然后问我们西蒙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意义。抱着孩子时,他显得非常高兴。”瓦内萨也作了自我介绍,曼德拉把西蒙递出车外,抱起丹尼尔。后来,伍尔夫的母亲也走过来打招呼。周日下午的这一幕,欢乐而圆满。

    围炉恳谈

    按照原定计划,曼德拉在当天下午3点钟左右抵达普拉德广场,但广场当时一片混乱,最后,他迟到了将近5个小时,直到暮色降临才现身。他的讲话内容也低于人们的期望,未能引起轰动,这历史性的一天也因此给人一种虎头蛇尾的异样感觉。

    第二天,遭囚禁27年零6个月后,曼德拉头一次作为自由人醒来。早上,他就要经受似乎更加严峻的考验——举行记者招待会,在全球新闻界前露面。他面对的将是所有政治家最害怕的情景——不受任何限制的记者招待会。

    记者招待会是一大早举行的,地点在南非圣公会大主教德斯蒙德·图图的开普敦官邸。图图大主教是1984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迄今依然是全世界观众最熟悉的反种族隔离斗士。这所荷兰风格的官邸坐落在植被茂密、坡势陡峭的山脚下,仰视可看到桌山。身在罗本岛狱中的时候,曼德拉就常常远眺桌山长方形的轮廓。曼德拉凌晨4点半就起床,一切活动都要早早开始,记者们不得不在6点半前抵达。曼德拉和妻子温妮双双走出房门时,枝头叶角仍然挂着晨露。曼德拉夫妇微笑着走下石砌台阶,向等在草坪上的记者们挥手致意。

    随后,一切进行得顺风顺水。曼德拉抚慰自己的支持者和非国大的同仁,重新谈起曾是他个人象征的武装斗争承诺,谈起国家矿产财富国有化的非国大旧政策(不久即遭废除)。同时,他决意要表现出自己的领导能力,迈出了无畏的一步,直言德克勒克总统是一位“正直的人”。这位效力于种族隔离政府长达20年的资深政客刚刚上台,是通过又一次只有白人投票的“全国大选”获胜的。曼德拉在讲话中安慰南非白人,保证尊重他们,所有的机会都将对他们敞开大门。

    记者不出所料地抛出了一个问题:在27年零6个月的监禁中,他遭受了何种苦难?曼德拉向各级狱吏表示感谢——克里斯托·布兰德、杰克·斯瓦特等看守,以及威廉斯等监狱官员。他还坦承了监禁生涯在形成自己的政治策略方面具有的价值,虽然一带而过,但意思表达得十分明确。“尽管狱中时光是严酷的,但我们有机会认真地思索未来的规划……监狱里有一些优秀的人,他们能理解我们的观点,做出各种努力,让我们尽可能感到愉快。”接着,曼德拉掷地有声地强调:“一个人可能遭受的苦难也就因此无足轻重。”

    有记者问道:重回社会后什么让他最为吃惊?他回答,让他“极为吃惊”的是前一天在街道上向他致敬的白人为数众多。曼德拉说,重中之重在于用一个看似简单的公式协商出解决办法,让心怀恐惧的白人和心怀热望的黑人和解。他说:“白人对一人一票的选举感到担心,非国大对这个问题极为关切。白人坚持要求……得到担保……以免造成黑人统治白人的局面。我们理解这种感情,非国大将认真处理这一问题,找到对整个国家黑人和白人都适用的解决方案。”

    45分钟的记者招待会结束时,先前的一切焦虑似乎都显得荒唐。人们曾预测,曼德拉将借这次公开谈话首度煽风点火,结果,此次亮相却仿佛变成了一场令人温暖的围炉恳谈。他种下一颗观念的种子,让白人看到,黑人也能够打动他们的心灵。

    1990年2月12日早上,在图图大主教家里,曼德拉给站在草坪上的记者留下的印象极为不同。45分钟内,曼德拉将全世界媒体都拥入了自己的怀抱。招待会结束时,全场200名记者做出他们前所未有的反应,让他们自己也深为惊讶——他们的个人情感压倒了职业习惯,不由自主地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们的社会是否患了“成功综合征”
曼德拉的199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