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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务过农,他们在城里长大,他们不喜欢“农民工第二代”的称呼,但他们却不得不面对一直处于城市边缘的现实

我不是农民工

孔璞 《 人民文摘 》(

    涂志恒没料到,他的儿子涂田田一大早就从石景山工地回家来了。

    涂志恒只是摇摇头,“照这个情况,顶多再干两年,就得回老家。”他提醒儿子经济形势的严峻。

    经济危机已经影响了他所从事的装修行业,2009年初,涂志恒找到的装修活已经只有奥运会前的六成不到。

    涂田田歪在床边,笑嘻嘻的,“不一定要回老家啊,离开北京还可以换个城市。那么多城市,总能找到活干。”

    与哥哥的想法相似,涂志恒的女儿涂亚赛一直琢磨着过几年去广州打工,她的男友告诉她那里很容易赚钱。

    涂志恒今年45岁,1992年28岁来京,在此17年;涂田田21岁,1999年11岁来京,涂亚赛19岁,2000年10岁来京。兄妹两个在北京生活的时间,很快就要超过他们在老家生活的时间。

    这两个在北京成长起来的农民工第二代,与他们的父辈不同,故乡以及故乡的土地,对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吸引力。

    “我喜欢这里”

    涂志恒的故乡邓县是河南省外出务工大县。1990年前后,外出打工就已在当地颇为流行。当时在涂家湾村务农的涂志恒夫妇,除了在亲戚面粉厂帮工的几十元收入外,一年几乎赚不到几个钱。看到老乡们有在北京做装修的,收入还不错,1992年涂志恒就跟着老乡来到北京。

    涂志恒在大东庄落了脚,跟着老乡干装修,最初的薪水一天不过5元钱,一年干下来几乎没存下什么钱,于是一年后妻子也到了北京,“两个人干活终归攒钱快点”。

    但4岁的涂田田和两岁的涂亚赛只能由家里老人抚养,涂田田留在爷爷奶奶家,涂亚赛被送到舅舅家。为了节约路费,涂志恒夫妇两年才回一次家,最初两次回家,孩子们都不敢认他们,从他们手中接过食物就跑。

    涂志恒还发现,在爷爷奶奶的溺爱下,涂田田越来越淘气,上学后也不好好学习,这点深深刺痛了涂志恒。在北京稍微立稳脚跟后,涂志恒先后将两个孩子接到了北京。

    来北京的旅行是这两个孩子第一次远行。除了“兴奋”,涂亚赛找不出第二个词形容她的进京之旅。

    “我喜欢这里。”涂亚赛在去东直门的公交车上告诉她的父亲。但在往顺义的公交车上,他看到“房子越来越少,越来越矮,最后都变成平房了,怎么又回到老家了!”在顺义大东庄下车的涂亚赛有些失望。

    一个聚居着七八户人家的小院中,一间不到20平米的小屋里,涂志恒为涂亚赛搭了一张小床。

    一家四口团聚了。

    在北京上学、辍学、工作

    最初的兴奋在几星期后消退,涂氏兄妹发现在北京的生活并不特别舒服。住宿环境差多了,孩子们对老家宽敞的院落怀念不已,还有就是,他们都和老家的伙伴失去了联系。

    紧接着,新学期开始,北京小学的学习最初令兄妹两个都有些不适应。“我听不懂老师和同学们说啥,他们都讲普通话。”涂田田说。

    将子女送入北京的小学,在2000年前后不是件轻松的事情。那时,还没有专门为打工者子女开设的私立小学,当时大东庄小学的借读费是800元每学年,而涂志恒装修三套房子赚的钱还达不到这个数。“当时也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把他们都接来念书的”。

    中学对涂氏兄妹而言,有些可有可无——无论是他们还是他们的父母从没打算过让他们考大学。“成绩一直不好是一方面,另外户口在河南,要回去考试,两地教材都不一样,哪还能考得上啊。”这几乎是每一个来北京打工的农民工要面对的选择。

    来自邓县的“小包工头”何化多自认已经尽力为儿子提供最好的教育条件,但他不得不承认:“考大学对农民工的孩子而言,有些不现实。”

    因此,当2003年读初二的涂田田向父亲提出去服装厂务工的时候,涂志恒并没有阻拦。两年之后,涂亚赛也是刚念完初二,就选择进厂做工。他们大部分初中同学都和他们一样,初中还没毕业或刚毕业就开始在北京打工了。

    涂氏兄妹现在最好的伙伴都是这些和他们经历相似的第一代农民工的子女们。他们一起在北京上学、辍学、务工,成为在这个城市长大的农民工第二代。

    恋爱

    涂田田进的第一个工厂,是在邻村的一家服装厂当学徒,主要是蹬缝纫机做衣服。工作虽然不累,但相当枯燥,收入也不高,甚至不能满足他一个月的开销。

    6个月后,涂田田觉得蹬缝纫机的工作单调无聊,开始跟着父亲四处跑装修。装修的活要远重于蹬缝纫机,收入也高了一倍。但两个月后,涂田田又发现自己有些受不了这么累的活。

    2008年3月,涂田田换回了服装厂的工作。上班第一天一进门,他就看到一个白皙纤细的女孩奔跑着穿过车间,这个来自河北的女孩很快就在涂田田的追求下成了他的女友。

    这份突如其来的恋爱关系令全家有些尴尬,来自邓县的打工者们仍然保留着老家的传统,他们的孩子仍然多以相亲的方式缔结婚姻,而相亲的对象多是知根知底的老乡的孩子。涂志恒力劝儿子找个靠谱的老乡家的女孩当女友。在和父母多次冲突以后,2009年初,涂田田索性自己租下了一个房间,和女友搬了进去。

    涂志恒说他反对儿子这段感情另有现实的考量:如果儿子找外地的女孩,肯定不会回去住老家的婚房,“我哪有能力给他在城里买一套房子啊!”

    相对于这个令人头疼的儿子,女儿涂亚赛令涂志恒夫妇格外宽慰。女儿的对象是老乡给介绍的,是“知根知底”的邻村人,人老实肯干,涂志恒觉得女儿已经嫁掉一半了。

    飞到哪,哪是家

    虽然知道在北京扎根困难,但涂田田兄妹并不愿回老家。他和妹妹离开老家时还小,从未干过农活,回家务农对他们而言“想都没想过”。离开老家后,这对兄妹几乎都没回去过,只是在2007年办身份证才回老家呆了两天。

    那次回家,令涂田田兄妹发觉老家格外陌生,农村老家的生活已经让他们难以适应,而他们在老家的人际链条也已断开。

    但涂志恒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儿女绕膝,一家人有活干,有钱拿,身体还算健康。对于儿女未来的打算,他虽然说不会干涉他们的选择,但仍然忍不住劝告他们:“在外面落不下根,我们到外地打工就像是放风筝,线还牵在老家的手里。”

    “哪有什么线啊,我们飞到哪,哪合适不就落下了。”涂田田满不在乎地回答他有些忧虑的父亲。

    摘自《新世纪周刊》2009.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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