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工业和信息化部发布《绿色制造工程实施指南（2016—2020年）》，提出以实施绿色制造工程为牵引，推动绿色产品、绿色工厂、绿色园区和绿色供应链全面发展。数据显示，历经8年培育发展，中国已有超5000家企业获评国家层面绿色工厂，产值占制造业总产值的比重超过17%。制造业企业怎样建设绿色工厂？成效如何？本报记者日前走访北京市几家企业，探寻他们的“绿色答卷”。
技术创新——
“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双丰收’”
什么是绿色工厂？工信部定义为：用地集约化、原料无害化、生产洁净化、废物资源化、能源低碳化的工厂。由工信部印发的《关于开展绿色制造体系建设的通知》指出，绿色工厂侧重于生产过程的绿色化。传统制造业一般具有生产过程高能耗、高排放等特点，怎样实现向绿色低碳转型升级？
印刷车间里，机声隆隆，压缩空气吹起一张张白纸，送入胶印机，几秒钟后，印满文字图案的纸张热气腾腾地“出炉”。即使历经成千上万次使用，胶印机的印刷质量仍不受影响，机器内部的无纺布自助清洗系统功莫大焉。有了它，工人不必再用清洗剂擦拭残留墨皮，确保印刷质量，也减少清洗剂的环境污染——这里是北京盛通印刷股份有限公司（简称“盛通印刷”）的生产车间。2020年盛通印刷获评绿色工厂后，一直推动实现绿色低碳转型升级，这款无纺布自动清洗系统正是成果之一。
一瓶注射液里藏着怎样的“绿色秘密”？2017年入选绿色工厂的悦康药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悦康药业”）生产线上，安瓿瓶灌封时使用了由水分解而成的氢氧混合气燃料，燃烧更彻底，且不产生二氧化碳。看似平常的制药环节，体现了绿色工厂的制造理念。
“技术创新在制造业绿色低碳转型升级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悦康药业董事长于伟仕受访时说，“实现高质量发展、探索制造业绿色低碳发展，要将技术创新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生产力，改造和取代原有的高能耗、高排放生产方式，获得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双丰收’。”
在悦康药业，生产降糖药盐酸二甲双胍缓释片所需的黏合剂——高浓度工业乙醇被水性辅料代替。悦康药业相关负责人说：“生产过程中只产生水，既能避免排放废气，还能保护车间人员健康，可谓一举两得。”在盛通印刷，特殊处理过的吸附废气专用活性炭，可以重复使用，节省了活性炭购买和置换成本。
“绿色发展是高质量发展的底色，新质生产力本身就是绿色生产力。我认为，建设绿色工厂，就是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随着绿色制造理念深入推进、对企业创新能力的要求不断提升，新质生产力必会更具活力地展现出来。”同仁堂科技发展股份有限公司大兴分厂副厂长刘超雄说。
“咱们大兴分厂的用电、用水、用气等能耗情况都能从平台上了解。”在同仁堂科技大兴分厂，记者见到了该厂通过技术创新自行搭建的能源管理系统平台。点击查询电能耗，选择具体日期，屏幕上便会显示当天各时段用电量及同比、环比数据。
为什么要搭建这个平台？刘超雄表示：“如果说生产线技术升级直接作用于资源节约、高效利用和减少排放，那么加强监测就是精细化动态监管和可视化管理能源消耗状况。一般来说，每个时段和生产环节的能耗曲线相对稳定，一旦数据波动大幅度异常，就说明生产线有异常，监测人员会通知巡视检修，避免能源浪费。”另一方面，能源监测也可以生成反馈，倒逼相应车间加强管理，合理安排生产，改进生产设备，进一步节能减耗，从而形成监测—改进—再监测的良性循环。
循环利用——
“厂区几乎没有工业废弃物”
行走在几家绿色工厂内，记者看不见排污排废，闻不着异味，听不到噪音。站在同仁堂科技大兴分厂车间厂房前，炎炎烈日下，绿草如茵，高低错落的厂房和办公楼在不远处依次排开，整个厂区整洁安静，很难想象这是一家生产制造中成药的企业。
对绿色工厂相对狭义的理解，是在生产线上使用清洁能源、降低能耗、减少废物产生。但在刘超雄看来，现有技术仍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一部分废弃物，如果能充分利用，就将拓展绿色工厂的内涵。
针对这一点，受访企业有妙招。“空气压缩机工作过程中会排放温度比较高的废气，盛通印刷将这部分气体收集起来加热洗澡水。”该公司副总经理殷庆允说。
书页裁切后余下的纸张碎屑、纸毛怎么处理？“纸张排废管会把它们吸走，经过全自动废纸打包机的压缩打包成大型‘废纸块’，回厂后重新成为造纸原材料。”殷庆允表示，“可以说，我们厂区几乎没有工业废弃物。”
在悦康药业，用纯化水粗洗两遍、注射用水（可直接注射入人体内的高纯净度水）精洗一遍安瓿瓶后，才能灌装注射液，其间用水量不小。“我们前两遍的粗洗用水，都是上一批安瓿瓶精洗后留存的注射用水。粗洗后废水被收集起来，通过反渗透、超滤等技术处理为中水，用于浇灌、降尘。”该公司相关负责人说，“这种方法每年能节水10万立方米，相当于28个标准游泳池用水量。”
受访企业还会在回收生产设备等方面下功夫，促进全流程绿色低碳发展。
位于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的金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家深耕可再生能源等业务领域的企业，在生产制造清洁能源设备的同时，也注重生产过程绿色无污染。该公司创造一种废旧风机叶片再利用的新方法：将废旧风机叶片粉碎为颗粒，转化为3D打印原材料，借助3D打印产业规模化消纳叶片固废，在保证成品质量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增加叶片固废的添加比例，为批量无害化处置退役风机叶片探索出新途径。该公司亦庄智慧园区运用这项技术建造了一座景观花坛。
在同仁堂科技大兴分厂，雨水也会被有效利用。刘超雄介绍，2011年开始建厂时就规划建设了雨水收集装置。夏季雨量丰沛时，雨水流入水槽水管、汇入处理池，经简单处理用于浇灌厂区绿植，“这几天北京下雨，厂区里的花草树木又有水‘喝’了。”
多措并举——
助推绿色制造走得更远
绿色制造是一项长期工程，绿色工厂是其中的实施主体、核心支撑单元。从2016年绿色工厂培育工作启动至今，已进行过8个批次评选。展望未来，深化绿色工厂建设、全面推进绿色制造体系建设依然在路上。
采访过程中，各受访企业不约而同提到“绿电”概念。绿电主要来源于太阳能、风力、地热等，碳排放量为零或趋近于零。
同仁堂科技大兴分厂一座厂房的楼顶，多达1万平方米的光伏板在夏日照耀下熠熠反光，每年为厂区贡献100余万千瓦时电量，占厂区全年用电量的7%—8%。接下来，大兴分厂将实施光伏二期工程，在其他厂房屋顶加装4兆瓦装机容量的光伏板，有望为厂区节省1/3的日常用电。厂区东侧一座平房内，建有地源热泵系统，利用地下温度冬暖夏凉的特性为循环水升温降温，每年可节省近620吨标煤。刘超雄透露，大兴分厂计划继续挖掘和完善地源热泵系统，为厂区减少更多碳排放。
悦康药业去年购买了“CCER（中国核证自愿减排量）”碳配额量2000吨和绿电2600万千瓦时。公司相关负责人表示，公司响应国家双碳战略，未来将购买更多碳配额量和绿电，为碳达峰、碳中和贡献力量。
绿色工厂离不开绿色供应链、绿色园区。绿色园区是将多个绿色工厂和其他相关企业聚集在同一地理区域内，共享基础设施和资源。绿色供应链涵盖从原材料采购、生产制造、物流配送到产品销售及最终回收或处置的整个供应链流程。三者是绿色制造体系中的3个关键组成部分，相互关联，共同构成全面的绿色制造生态系统。让绿色制造走得更深更远，就需要绿色工厂多点开花、绿色供应链多线辐射、绿色园区多面出彩，由点及线到面形成完善的梯度培育体系。
今年初，工信部印发的《绿色工厂梯度培育及管理暂行办法》提出，要突出构建“绿色工业园区、绿色供应链管理企业‘横向带动’”，为进一步发挥绿色工厂在制造业绿色低碳转型中的基础性、导向性作用指明方向。
受访企业已开始行动。盛通印刷不断强化绿色供应链，于2020年通过工信部绿色供应链管理企业认证，成为北京首家获得绿色双认证的印刷企业。“在上游，我们只采购绿色产品认证的纸张和辅料；在下游，我们凭借自身产能优势，向同行业企业销售符合绿色标准的原辅材料，有效助推供应商和合作伙伴遵循绿色原则。”殷庆允说。
金风科技相关负责人表示，金风科技亦庄智慧园区2021年获得北京绿色交易所认证，实现了整个园区碳中和，成为国内首个可再生能源碳中和智慧园区。“绿色工厂、绿色供应链和绿色园区相辅相成，共同构建起从微观到宏观的可持续生产与经营框架，我们在做好微观的基础上，将理念拓展到更宏观的层面，力争把绿色制造理念贯穿始终、全面覆盖。”该负责人说。
把视野扩展到全国，近年来国内绿色供应链、绿色园区蓬勃发展。2021年107家企业入选绿色供应链管理企业，2023年这一数字跃升至205家；绿色园区入选量则由2021年的52个增长到2023年的104个。截至目前，全国共有608家绿色供应链管理企业、371个绿色工业园区。2021年，662家企业获评绿色工厂。两年后，这个数字为1491家——三组数字几乎都实现翻番。可以说，中国制造业“绿”意正浓。
延伸阅读
绿色工厂怎么评？
今年5月，工信部发布《国家层面绿色工厂评价标准清单（2024年度）》。清单由国家标准《绿色工厂评价通则》（简称“评价通则”）及114项行业性评价要求组成。绿色工厂怎么评？这份文件里有答案。
根据该文件，纳入清单的行业参照相应行业标准开展评价工作，这些行业涉及钢铁、有色金属、稀土等11个领域；不在清单范围的行业则参照“评价通则”开展评价工作。
以焦化行业为例，评价指标由基本要求和评价指标要求两部分组成，其中前者包含合规性与相关方要求、最高管理者要求和工厂要求，后者包括基础设施、管理体系、能源与资源投入、产品、环境排放、绩效评价等6个一级指标。每个一级指标下，细分数个二级指标，其下又分具体评价要求项，各个要求项设有具体分值和权重——绿色工厂评选，需要“打分”。
值得注意的是，“基本要求”有“一票否决权”，一旦工厂的合规性或管理职责有所疏漏，就会失去绿色工厂评选资格。
“评价指标要求”中也有若干必选项，如果不满足，工厂也不能评价为绿色工厂。比如，基础设施指标下的“工厂产生废水应设置污水处理设施处理并达到相关法律法规及标准要求”就是必选项；再如，环境排放指标下的“工厂大气污染物排放应符合相关国家标准、行业标准和地方标准要求”也是约束性要求。
已经获评绿色工厂的企业是否可以“一劳永逸”？去年底，工信部公布撤销9家绿色工厂、3家绿色供应链管理企业，给出了回答。据悉，这些企业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均存在不符合绿色制造标准的行为，根据2023年度动态管理要求并经各地工业和信息化主管部门核实确认，被从“绿色制造名单”中除名，给想要“躺平”的企业敲响了警钟。绿色制造既是“进行时”也是“将来时”，企业应当持续对标绿色工厂标准提升自我，不断促进制造业绿色化转型升级。
（本报记者 王晶玥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