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华文作品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24年06月15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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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梁赏樱(人世间)

张佐香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4年06月15日   第 07 版)

  《樱花》
  李咏森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这首诗偈,述说了内心的自由,同时也契合了《心经》所传达的“观自在”。可见,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有启智之效。

  蔚蓝色的天宇间,绸缎一样柔软的春风轻轻地吹拂着,天空中的云朵,如含苞的花朵,一团团地舒放。春风吹拂着樱苞,樱花盛开了。一连几个夜晚,我在梦中都已置身于樱园之中。

  古人云:“惜花春起早,爱月夜眠迟。”观赏樱花最美的时刻,是一日之晨。从窗扉透射进卧室的第一缕曙光把我唤醒。我和约好的几位朋友怀着无以名状的喜悦心情,来到位于江苏盱眙的都梁公园。樱花盛放,映入眼帘的是满树的色彩。和煦的阳光洒满了大地,阳光下,与樱树共生的林木都绽放出鲜绿的光彩。

  行走在樱花大道上,凝望着绽放的樱花,一重重淡红色的花瓣、粉红色的花瓣、紫红色的花瓣,以其充沛的张力盛放着,仿佛将它体内贮藏了整整一年的能量猝然释放出来似的。我特别喜欢樱花这种决绝滚烫之心。樱花一重重、一卷卷、一簇簇地用尽全力地开放着,心甘情愿地开呀开,开到荼蘼,开到灿烂得不能再灿烂……

  樱花品种繁多,我最喜爱的是八重樱。它的花瓣多重,花色纷呈。在我们眼前,淡红色的八重樱重重叠叠地开满凌空的枝丫,紫红色的八重樱成簇成簇地挂在细长的枝梢上,像垂柳一般几乎垂到赏花人的脚下。樱花一团团、一簇簇地怒放着,一株树连着一株树不断地怒放着,形成了飘浮在空中的红云。我用心灵的耳朵谛听,盈耳的是花儿争相竞放的瑟瑟声,连带着心里仿佛也开满了花儿。

  我仿佛听到了樱花们控制不住生命的喜悦,笑出声来。声音是那么甜美新鲜,吸引了一阵阵和暖的风,在它们的花瓣上亲昵地抚摸,把它们美艳的故事四处传扬;招来了一滴滴晶莹剔透的露珠,依偎着它们的娇靥旋舞虹彩;引来了一群群蜂蝶,围绕着它们嘤嘤飞舞,住在花心里,倾听樱花们甜蜜的故事。观赏者群集而至,东一堆西一簇地在樱树下拍照留念。

  樱花把春天营造得如此壮观辉煌!一株株不起眼的小植株,要长成一株株巨型的花树,形成一道道花的瀑布,该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番艰难曲折?一年开一次,开一次要抽一段新枝,分蘖几丛绿叶。开罢了,新枝变成旧枝,鲜叶化为陈叶,而新的孕育又从旧枝上开始,整整一年时间,日升日落,月缺月圆,餐风饮露,听雷沐雨,把天地间诸般元素吸收了,调节了,为新的一年花朵绽放做着准备。忽如一夜春风来,樱花又绽放出密密层层的鲜亮花朵来。这是一个多么复杂的自我涅槃的过程呀!

  樱花盛时短暂,花开花落为时一周。事隔一周,我们踏足樱花林间,落花已在密密层层的绿叶之间,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像林梢上泛起一抹抹红霞,又像朵朵粉红色的云朵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落樱与阳光互相辉映,幻化出绚丽的色彩,它们仿佛要燃烧尽最后的生命,将大地尽染。满地落樱铺成了镶绣的樱花地毯,让人不忍踩踏。花儿随着轻柔的春风,一瓣瓣不停地飘落在我的发丝、肩上和脚边。我拾得几片淡红色花瓣,置于掌心观赏良久,它们散发出生命最后的美的光辉,不忍离开这个令它无限眷念的世界。

  一日,收到朋友寄来的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罐腌渍樱花。朵朵粉红色的樱花被朝露似的盐粒包裹着,无声无息地躺在玻璃瓶中。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它们曾经花蕊翻卷如云、层层叠叠地绽放在樱花林中的情景。我用微信感谢寄花的朋友。她说,这腌渍的樱花,必须是用当季上好的八重樱做原料;要选开至五到七分香气浓郁的花朵,连花梗一并摘下;随后经过水洗、晾干、盐渍、脱水、醋渍和阴干六个步骤才能完成,最后撒上盐粒装瓶保存,可用来泡茶、佐餐、制作糕点等。我从瓶中取出几个花苞,用水冲掉表面的盐粒,泡在茶杯中。几分钟后,一朵朵樱花绽放开来,在水中翩然起舞,一缕缕香气悠悠地在房间里弥漫开来。轻轻地啜饮一口樱花茶,淡香沁人心脾,我仿佛又置身于阵阵樱花雨中。

  樱花一年一度拼尽全力地缤纷,绝不是为了炫耀,也不是为了献媚,只是为了向人们展现对生命意义的理解,展现它们与生俱来的风骨与风采。从这一层再看花开花落,便真是两由之,两相欢。经春复冬再经春,花谢了还会再开。花开花谢,花儿的美留在我的心灵深处,爱惜着彼此的生命,珍惜着我与花儿得以邂逅的这份喜悦。

  我们这一生中,见过无数花开,也看过许多花落。花儿给欣赏者带来愉悦,却不单只带来眼目之娱。它应该是一个奇迹,更应该是一种超凡入圣的孜孜以求。我们爱花,爱的是生命的热度与力度,爱的是生命本身。

  我必得要历经尘世粗粝的打磨,才能洗心历练,才能出落成花的模样,光明、简单、绚烂、清澄、敦厚、圆润,无挂无碍,无怖无恐。我必得要花费很长时间,走过很长的路,才能读懂花儿,并且非常幸运地借每一朵花儿,建构自己的格局和人生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