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文化万象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24年05月15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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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阔的交响,永恒的乐章(世界之窗)

——巴黎圣母院今昔

本报记者 李 舫 赖 睿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4年05月15日   第 07 版)

  法国新印象派画家马克西米利安·卢斯1901年创作的油画《圣米歇尔码头和巴黎圣母院》,奥赛博物馆藏。

  法国作家雨果小说《巴黎圣母院》,陈敬容译,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1956年电影《巴黎圣母院》剧照。
  (本文配图来自网络)

  文明如水,润物无声。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文明交流互鉴,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动力。世界名胜古迹、语言文字、经典典籍、信仰信俗、文化遗产、礼仪规范……都是人类文明发展和自然演进的重要成果,也是促进不同文明交流互鉴的重要载体。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这些宝贵财富,倡导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重视文明传承和创新,加强国际人文交流合作,是我们的共同责任,是人类文明赓续和世界可持续发展的必然要求。

  从今日起,人民日报海外版推出“世界之窗”栏目,讲述世界各地的文明发展故事,感受文化的脉动、文明的流淌。

  ——编  者

  

  流经巴黎市区的塞纳河,一路蜿蜒,旖旎多姿,孕育了巴黎这座城市灿烂的文明。在塞纳河中央,精巧地镶嵌着两座小岛,其中之一便是西岱岛。

  巴黎的历史始于西岱岛。巴黎圣母院就坐落于此,巴黎的中心。

  自落成之日起,巴黎圣母院走过风雨,饱经沧桑,见证了法兰西的昨天与今天,被法国人亲切地称为“我们的女士”。

  2019年4月15日,这位800多岁的“女士”遭受灾厄——一场大火冲破了她的塔顶,全世界目睹着火焰吞噬标志性的尖塔,将数个世纪的历史化为灰烬。

  1800多天后,当巴黎圣母院的尖塔再次映入巴黎澄碧的天空,人们为之欣喜,为之欢呼。一个浴火新生的巴黎圣母院即将敞开怀抱,再次迎接世界的目光。

  诞生

  12世纪中叶,作为法国首都的巴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和扩张,逐渐成为整个欧洲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在这个充满活力与希望的年代,巴黎圣母院的营建拉开了帷幕。

  彼时,巴黎主教莫里斯·德·苏利欲新建一座大教堂,来替代年久失修的旧教堂。传闻在1163年4月,教皇亚历山大三世到访巴黎,为巴黎圣母院铺放了第一块基石。这项建设工程耗时近两个世纪,直到1345年才正式完工。

  一座哥特式建筑的典范在西岱岛拔地而起。细细端详大教堂,我们不禁感叹于建筑师卓尔不群的审美——巴黎圣母院不同于法国12世纪、13世纪的其他哥特式教堂,她摒弃了繁复华丽的风格,以巧妙的结构、垂直的线条营造恢弘的空间感,典雅而细腻,庄重而亲切,朴实而肃穆,令身居其中的人心生震撼。

  这座由石材、玻璃和木材建造而成的圣母院,曾是巴黎最高的建筑,与埃菲尔铁塔、凯旋门一道,划出巴黎美丽的天际线。

  在小说《巴黎圣母院》第三卷开篇,维克多·雨果对巴黎圣母院进行了细腻而丰富的描述。他说:“这座可敬的历史性建筑的每一侧面、每块石头,都不仅是我国历史的一页,而且是科学、艺术史的一页。”“简直是石制的波澜壮阔的交响乐。”

  雨果所称的“石头交响乐”,不只是建筑艺术的交响,也是文明的交响。

  巴黎圣母院建筑本身及其保存的文物都是极为珍贵的文化遗产。除了荆棘冠、“圣路易”长袍等基督教圣物,大教堂还收藏着大量石雕、木雕以及创作于17世纪、18世纪的绘画。

  巴黎圣母院内的巨型管风琴音色浑厚,音域宽广,有5个手键盘、111个音栓和近8000根音管,其中一些音管已有600多年历史。据说在法国大革命期间,一位管风琴师急中生智,演奏《马赛曲》,挽救了岌岌可危的管风琴,也让圣母院免遭进一步毁坏。

  还有久负盛名的玫瑰花窗。巴黎圣母院一共有3件玫瑰花窗,最早可追溯至13世纪。这些花窗直径超过10米,以花瓣状图案排列,镶嵌着美丽的彩绘玻璃,在阳光照射下,把建筑内部渲染得五彩斑斓。

  巴黎圣母院意义非凡。长久以来,她不仅是一座教堂,一尊文物,还凝结着法兰西的民族记忆。

  1804年12月2日早上,观礼者顶风冒雪,早早到达西岱岛。拿破仑加冕典礼当天将在巴黎圣母院举行。画家雅克-路易·大卫获准坐在一个包厢内,近距离观摩仪式过程。他做了大量笔记,画了几十份速写,然后分门别类仔细研究。经过一年多的思考,他终于提笔创作,于1807年完成了著名的油画巨作《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

  1944年8月26日,戴高乐将军进入巴黎,步行在香榭丽舍大街,向街道两旁欢呼的同胞致意。最后,他步入巴黎圣母院,参加庆祝胜利的感恩仪式。他刚到达圣母院前,就响起了枪声。戴高乐将军在回忆录中记述:“《圣母颂》的歌声唱起来,以前所未有的热情。然而,枪声也一直没停。”

  ……

  巴黎圣母院只是静静矗立,就站成了一段历史。

  命运

  雨果曾造访巴黎圣母院。在两座塔楼之一的暗角里,他发现墙上有这样一个手刻的词——“命运”。这几个大写希腊字母,受时间的侵蚀已经发黑,深深陷入石头里面。

  1831年,小说《巴黎圣母院》问世。雨果在序言中写下了他对这个发现的探寻和深思:是谁在这里刻下“命运”一词?这个词又记述着怎样的故事?他的探寻催生了小说《巴黎圣母院》。

  提起巴黎圣母院,世人往往有两个印象:一是巴黎圣母院大教堂,二是小说《巴黎圣母院》。很多人认识巴黎圣母院,是从阅读雨果的同名小说开始的。

  这部以巴黎圣母院为背景的长篇小说,讲述了一个凄美而浪漫的故事,塑造了美丽纯真的吉普赛女郎爱斯梅拉达、驼背却善良的敲钟人卡西莫多、阴险虚伪的副主教克洛德、英俊轻浮的卫队队长弗比斯等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时至今日,小说《巴黎圣母院》仍吸引着一批又一批来自全世界的读者前往法国,爬上巴黎圣母院的钟楼,寻找故事主人公的“踪迹”。

  在法国大革命期间,巴黎圣母院曾遭受严重损毁,并一度荒废。19世纪初,巴黎市政厅甚至计划将其拆除。

  雨果在小说《巴黎圣母院》中阐释了自己对建筑的看法。他写道:“时间和人使这些卓绝的艺术遭受了什么样的摧残?关于这一切,关于古老的高卢历史,关于整个哥特式艺术,现在还有什么存留给我们呢?”小说引人入胜,震动巴黎,引发了法国各界对中世纪文化遗产的关注和重新评估。饱经风霜的巴黎圣母院,等待着有心人来恢复和重建。

  19世纪中叶,年轻的建筑师欧仁·维奥莱-勒-杜克担起了这个重任。他不负众望,成功地把自己修复的建筑与原来的中世纪教堂完美契合,重现了巴黎圣母院久违的光彩。后人所见的巴黎圣母院巨型玫瑰花窗、石像怪以及标志性尖塔,都出自维奥莱-勒-杜克之手。

  可以说,巴黎圣母院成就了雨果,雨果也让巴黎圣母院获得新生。

  20世纪以来,小说《巴黎圣母院》被改编成多种艺术形式,其中广为人知的是1956年法意合拍的同名电影以及于1998年首演的同名音乐剧。借助多种艺术形式,凄婉而动人的故事走进更多人心里。巴黎圣母院变得愈发亲近,与世人缔结起更加深厚的情感纽带。

  2019年大火之后,《巴黎圣母院》在法国销量大增,登上亚马逊畅销书排行榜首位。法国人从这部经典小说中寻找心灵的慰藉。

  涅槃

  2019年4月15日,一个普通的周一,巴黎一切如常。巴黎时间傍晚时分,从巴黎圣母院屋顶蹿出的橙红色火舌,打破了春日的平静。在各大新媒体平台,全世界目睹着火焰吞噬的残酷和无情。震惊、惋惜、悲痛……种种情绪拥堵着人们。

  巴黎消防队员第一时间赶到圣母院,围剿继续蔓延的火焰。与此同时,牧师、文保专家、建筑师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只有一个信念:尽可能拯救圣母院的宝库。

  几个小时后,教堂内数千件宗教圣物、艺术品和历史画作得到安全转移。而巨型管风琴、玫瑰花窗也幸免于难,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

  时间紧迫,加固与抢修工作没有给大家一丝喘息的机会。

  巴黎圣母院此前正在进行翻修,教堂内外有大量脚手架。大火烧毁的脚手架随时有倒塌的可能。工作人员首先将这些脚手架移除,并搭建起新的支撑架,以保护塔楼、拱顶和墙壁,避免发生二次坍塌。

  另一边,科学家仔细勘查、评估建筑中雕塑、壁画、窗户等的受损情况。

  屋顶大量铅砖在火灾中熔化,使教堂内部蒙上了厚厚的铅粉。包括墙壁、天花板、拱顶、地板、玻璃花窗、巨型管风琴在内的大教堂内部,都需要深度清洁。

  2021年12月,巨型管风琴的近8000根音管和19个风箱被送到科雷兹、埃罗、沃克吕兹等地的三个管风琴制造车间进行处理。工人们将金属管逐一拆下,清洗、维护、重新组装。2022年4月,法国邮政发行了一枚小型张邮票,主题正是巴黎圣母院这台“劫后余生”的巨型管风琴。

  巴黎圣母院的修复牵动着全世界的心。人们期待一个怎样的新生的巴黎圣母院?法国甚至发起了设计大赛,邀请来自全世界的建筑师提交方案,以重建圣母院屋顶。一时间,各种异想天开、夺人眼球的设计层出不穷,讨论甚嚣尘上。

  作为法国文物建筑委员会的主任建筑师,菲利普·维伦纽夫从2013年开始负责圣母院的维护和修缮,早已对这座建筑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扇门窗、每一道罅隙了如指掌。他提出巴黎圣母院修复方案,即让圣母院恢复至火灾前的完整面貌。这一方案最终获批。

  2021年3月5日,法国宣布巴黎圣母院保护工作结束,修复工作正式开始。当天,首批8棵百年法国橡树被选中,用于重建巴黎圣母院的屋顶和尖塔。每棵橡树的直径超过1米、高度超过20米。

  而完成修复,需要超过1000棵这样的百年橡木。这些橡木将被运往法国各地45家木材加工厂进行初步切割、干燥处理,并由技艺精湛的木匠用手斧、木槌、凿子等传统工具进行人工雕琢,尽可能地接近圣母院原有的木料。

  在维奥莱-勒-杜克看来,修复并非指修理、维修,而是发现文物建筑的本质和原有特点,将它恢复到一个完整的状态。

  这一观点对于今天的修复依然有启发。

  希望

  2019年4月15日巴黎时间凌晨,巴黎圣母院火势已经得到控制。当巴黎消防队负责人让-克劳德·加莱再次巡视教堂时,发现中殿有一本翻开的经文选,落满了残渣余烬。他好奇地走近,书页上的一个词赫然映入眼帘——希望。

  860年间,巴黎圣母院见证了法兰西的华彩与荣光,也亲历了苦难与泪水。她已成为法兰西的精神丰碑、人类共同的文化瑰宝,在一个个重要时间节点给予人力量与希望。

  雨果说:“建筑艺术的最伟大产品不是个人的创造,而是社会的创造,与其说是天才人物的作品,不如说是人民劳动的结晶;它是一个民族留下的沉淀,是各个世纪形成的堆积,是人类社会相继升华而产生的结晶,总之,是各种形式的生成层。每一时代洪流都增添沉积土,每一种族都把自己的那一层沉淀在历史文物上面,每一个人都提供一砖一石。”

  2024年5月,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宣布,中法将联合开展秦始皇帝陵与巴黎圣母院木质遗存和土遗址保护研究。两家机构的合作,或将发掘出这些文物更多本真的面目。

  2024年12月8日,巴黎圣母院将重新向公众开放。

  一个修复后的巴黎圣母院,将不仅带着历史的尘埃,也镌刻着今世的故事。这些故事终将化成巴黎圣母院的一部分,汇入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