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华文作品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24年01月27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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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巡线记

赵静怡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4年01月27日   第 07 版)

  泰山是五岳之首,为了给泰山提供与它地位匹配的第一流电网,多年来,国网泰安供电公司矻矻前行,不断努力,建成了10千伏泰山线、中尊线、岱顶线和35千伏中天线。2022年又沿东御道敷设一条35千伏电缆线路。2023年开工建设110千伏马套站及10千伏配出工程……今日,泰山之光与天地同在,伴日月同辉。

  自从有了第一条线路,巡线工们便四十几年如一日,穿密林,过山涧,经幽谷,攀悬崖,每月进行巡视,遇到节假日、恶劣天气和重大活动,更会特巡。猿猴都愁攀援的山脊,硬生生被踩出了一条结结实实的巡线小路。日暮晨昏,风风雨雨,巡线工们早已把自己的命运与泰山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天,我跟着国网泰安供电公司泰山景区供电中心的张圣富、李佩、王子鸽、韩军等几个员工,踏上了巡视岱顶线之旅。这条线路从中天门变电站一直延伸到南天门。

  因通往山顶,山势格外峭拔,林木也愈加丰茂,荆棘藤蔓交织,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林子上空,只能见到稀稀疏疏的阳光。碎石尤其多,一不小心踩到,就会滑倒。没多久,我便出了汗,气也有些粗了。汗水滴入眼睛,一揉,冷不防手上一阵刺疼。不知哪里过来了一枝藤蔓,露着尖尖的锯齿。我东扯西拽,好不容易才把它揪下来。

  电缆如长龙,潜伏在泰山身下。这粗重的“地龙”,索道装不下,也没法使用吊车,只好全靠人力手抬肩扛上来。近300人的队伍在深山里不停地迂回、攀升。几千米电缆,就是分成500米一根,每根也有3.5吨重!施工过程中还得小心避让那些古树名木。工人们对这些树木格外爱护。施工结束后,他们还专门将电缆涂成灰色,使之与山体完美地融合。

  不远处见到一个井盖。张圣富说,岱顶线一共有八九个这样的电缆井。几人搬开井盖检查,安好无恙。再定睛细看,井盖一角居然窝着一个小小的鸟巢,鸟儿却不在。李佩把鸟巢轻轻放到一棵松丫上。

  越往上走,路越陡峭起来。树似越长越高,越来越密,一些藤绕在树上,似乎也要跟着飞到云上去。地上落着不少橡子,一些核桃躺在落叶间,踩着像踩到了一个石球。水已经很疏落了,盛夏时,它们哗哗地流成一挂挂飞瀑,从九天飘落。不过,美归美,它们可给巡线带来了很大不便。因为瀑布会溅湿线旁的地面,脚踩上容易打滑,发生危险。

  出发的时候6点半左右,此时,日头渐渐升高,雾气氤氲开来。终于到了朝阳洞附近。他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一面环网柜上。这是岱顶线唯一的环网柜,位置十分重要。几个人来回检查着它,之后,王子鸽打开背包,掏出一块红色胶泥,切成一块块,堵在环网柜下面。李佩告诉我,冬天太冷,环网柜会发出一些热量,小动物可能贪恋底下的温暖,钻进去容易造成设备误操作,形成短路,乃至引发火患,所以得赶在冬天前提前封堵。

  一棵焦黑的老树横在我们眼前,拦住了去路。树身裂开,裂口如锋利的刀茬,一些火红的蚂蚁在上面爬来爬去。张圣富说,这树可能遭了雷击,才被迫倒了下来。泰山经常有“地滚雷”,也就是球形闪电。它好似一个幽灵,逮着什么烧什么,破坏力很强。王子鸽接过话头说,一次他在山顶服务站值班,下起暴雨,一个比扫帚还大的亮雷在地上滚来滚去,忽而又弹起来,撞到一棵树上,那树就燃起来了。

  路越来越窄仄了,也越来越陡峭,手杖已派不上用场,我们只好伏下身子,手脚并用,一点一点攀爬着。往左不远便是索道,这条大型山岳旅游客运索道于1983年建成。2022年中天门第二电源工程送电成功后,索道实现了多级供电保障,泰山的供电可靠性也得到全面提升。

  电缆百转千回,我们也只好跟着百转千回。汗水不停地落在石头上、草木间。不知攀爬了多久,终于得以直起身子。迎接我们的是两座对立的山崖,崖上密布着松树。这里是对松山。松风阵阵,鼓荡起迭迭涛声,响彻耳畔,好似千军万马在呐喊,在奋战。

  此时,我们已几乎与索道平行了。索道可以直达南天门,我们却要徒手攀爬上去。山体已经竖成八九十度,树木很稀疏了,灌木也少得可怜,只有一些草棵零零星星挂在土壁上。张圣富和王子鸽偏起身子,一点点揪住草棵,往上挪着。他们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小心翼翼的。

  我的高度,这时该在1000多米了吧?上面是峭拔的崖头,下面是幽黑的渊薮。我就像一只蜘蛛,挂在壁上,上不去,也下不来。张圣富又一步一步退回来,到了我前面。他一边鼓励我,一边帮我扯掉一根根扎人的荆条,告诉我一定要抓相对湿润的草棵,这样才有附着力。他大手一抓,一把野草到了手里,又一抓,将身子斜着慢慢往上移去。我学着他的样子,抓着他揪过的那些草棵,慢慢移动着发抖的身躯。

  一个崖头,一个崖头,崖头似乎看不到尽头。张圣富首先攀上去。他紧紧把住一株灌木,将整个身子趴下来,向我伸出手。几乎同时,我的脚下忽地多了一股力量。是韩军,他结结实实托住了我的脚底。我就这样被他们一个托着一个拽着,神奇地到了崖上。

  过了悬崖,野草开始疯长起来。我心神甫定。李佩说,刚才我们爬过的悬崖,距离不到1公里,高度却一下子抬升了400多米。

  等转过一个山头,矗立在我们面前的,竟是一架近乎90度的“天梯”!梯身生了锈,有的阶梯缺了一级,中间的距离看上去有1米多长。有一块扶手的铁丝散架了,在风中来回晃荡着。王子鸽和张圣富已经迈开长腿,跨上了天梯。我又被他们连托带拽弄上了石栏。

  张圣富说,这只不过是岱顶线,其他几条线路更加陡峭,耗时也更长。

  我们走向索道运营中心。中天门索道站副站长李建勇热情地为每人泡上一杯茶。得知我们刚巡线上来,他竖起大拇指。电力和索道,似盐溶于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些年来,因为电力可靠的供应,泰山索道从未发生过一次事故。而碧霞祠——泰山最大的古建筑群、碧霞元君的祖庭,由于长年开着电气设备,一天用电量多达1200度,也从未发生过一次跳闸事故。2018年,景区管委会提出了“煤改电”“气改电”计划,泰山所有能源转为电力,很大程度上消除了山上的消防隐患。

  电对人们来说,象征着一种安全,一种便捷,也是一种承诺。

  我喝着茶,努力平复着起伏不已的心。这些巡线工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肉体凡胎,面对艰险,他们选择了无畏;面对困难,他们选择了坚强。他们挑担不畏难,登山不畏险,坦途不歇脚,重压不歇肩,硬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用满腔的热爱和血汗,挑起了巍巍泰山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