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学科,一方面在生命科学的前沿地带探幽揭秘,一方面在百姓的世俗生活里疗病却痛。于是,“好大夫”的内涵便大大地延展了:在诊室里,要既能讲“学术方言”,又能说“普通话”;在舆论场里,要既能写高深的学术论文与专著,又能写百姓喜读的科普美文。在我看来,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谭先杰教授就是这样一位医文双修的好大夫。
《话说生命之宫》是谭先杰对其《子宫情话》进行修订之后的版本。女子体内,有一座世界上最精密、最温暖、最神秘的宫殿,它是人类共同的生命之源和乾坤之宫,《话说生命之宫》就是这座宫殿详尽有趣的导游图和保养说明书,它汇女性婚恋孕产育的知识、情志、观念于一体,熔医术、医学、医道的传播价值于一炉,充分展现了“复调叙事”的魅力,即通过刻骨铭心的疾苦故事,拨动读者的心弦,激发她们生命的感动—感触—感受—感悟,通过医患间的同情—共情—移情去宣泄、去赋能,继而抚慰苦难、豁达生死。
谭先杰是著名妇产科专家郎景和院士的学生,在北京协和医院的熏陶下,历经了近30年临床生涯的摔打磨炼。妇科是一个以女性患者为诊疗对象的全科格局,协和妇产科里就有妇科、产科、生殖、妇科肿瘤、妇科内分泌等若干亚专科,许多临床话题还涉及大内科、大外科诸多亚专科的内容。在专科分化日盛的当下,有的专家眼里“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乐于在狭小的亚专科领域里“挖深井”,而《话说生命之宫》反其道而行之,立足于女性朋友整体的医疗困惑、保健需求乃至营养、美容等话题,给予全要素、全方位、全流程的专业指导。
文学与医学都是人学,但各有侧重。医学要回答生命是什么、为什么,着眼于疗愈疾病、拯救痛苦;文学则要回答生命如何成为当下,当下的生命如何绚烂多姿,着眼于人类痛苦与价值。文学不在完善医学,而是在它的天穹上打开一个天窗,为知性的躯体插上灵性的翅膀,使得对象的生命变成对话的生命。就生命感悟而言,文学的语境大于医学,人类的痛苦叙事也比疾病诉说要丰富,文学还能揭示没有疾病的痛苦以及根源。对此,谭先杰深有感受——《话说生命之宫》里展示的不全是疾苦的话题,还有诸多人生不适、不安的无恙之苦。
这些年来,谭先杰奔跑在医学与文学两条道上,在医学科普方面耗费不少心血。我曾好奇地讨教他“您的写作愿景是什么”,他的回答让我惊讶——他的愿景不是未来当作家,也不是当下成网红,而是希望建构一种整体统筹、身心兼顾的“共治”模式,通过平等、参与式的诊疗交往,促使医患双方缔结出共情、共感、共享、共担、共荣的关系,构建出情感、道德、文化、价值共同体。
临床诊室里常常可以听见医生反诘患者:“你懂还是我懂?”“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对此,谭先杰也自有见解,新型医患关系应该是“你懂我也懂,我们好好商量怎么处置。”的确,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任务太沉重了,此时此刻,“既要听医生的,也要听患者(家属)的。”要构筑这样互信、协商的医患关系,前提是让患者实现“知识自由”,谭先杰正在为此日夜兼程。
(作者系北京大学医学人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