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总与“沧桑”连缀在一起。我说沧州饱经沧桑,有沧桑之感,大概不会有人反对。毕竟《水浒传》上写林冲就是发配到了沧州。但由此认为沧州的沧桑感是由《水浒传》这部小说带来的,其实未必。也许还恰恰相反,是因为“沧州”二字的沧桑况味,才使施耐庵在小说里将林冲发配到沧州,从而演绎出一曲风雪山神庙的故事。
但沧州又分明是历尽了沧桑。我们说沧州临渤海,而成沧海之州。说“燕赵大地,侠义雄风”“沧海之州,武健泱泱”,甚至“镖不喊沧”,凡此种种不禁有“沧海一声笑”的味道。六合拳、迷踪拳、孟村八卦拳、劈挂拳、杨氏太极拳、鹰爪翻子拳,还有戳脚、贾氏青萍剑、沙河藤牌阵,说起沧州人民的尚武任侠,这些拳脚功夫未尝不是一种沧桑所致?
“小小铜锣圆悠悠,学套把戏江湖走。南京收了南京去,北京收了北京游。南北二京都不收,条河两岸度春秋……”这曲儿唱的不是戏曲,不是武术,而是杂技艺人。据《吴桥县志》记载,吴桥每逢佳节就“掌灯三日,放烟火,演杂技,士女喧阗,官不禁夜”。吴桥是沧州运河的南大门。“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吴桥耍杂技,人人有一手”,可见吴桥杂技是多么火爆。
“条河两岸度春秋”。条河指的便是大运河。这首杂技“锣歌”就深刻描绘了吴桥杂技艺人沿大运河冲州撞府、走南闯北,江湖卖艺的历史印痕。“水路即戏路”,戏剧上有这么一句俗语,这是因为很多戏曲演员都是经过水路冲州撞府“求衣觅食”的。显然,吴桥杂技也是通过水路传播开来的。这条水路就是他们的母亲河,是他们脚下的南运河。据载,沧州是中国大运河流经里程最长的城市之一,境内河长216公里,占全长七分之一。它流经吴桥、东光、泊头、南皮、沧县、运河区、新华区、青县8个县市区。运河流淌千年,在这里却九曲十八弯,滋养着运河两岸,哺育了沧州人民,孕育出一种“灵动宛转、仗义豪爽”的沧州文化。这种文化因为有水的因子,不断地氤氲、漫溢,源远流长,生生不息。沧州武术和杂技就是运河文化开出的两朵特别耀眼的花。特别是吴桥杂技,经过两千多年的发展,赢得了世界杂技之乡美誉,吴桥因此有“杂技艺术摇篮”之称。现在的吴桥国际杂技艺术节已成为世界杂技界的一个重要活动。要说沧州沧桑,沧州的巨变,吴桥的杂技传奇显然是一个最好的例证。
“夜半不知行远近,一船明月过沧州。”这是清代孙谔在京杭大运河乘船时写下的一首诗。这诗里当然也有着满腹沧桑,只不过这种沧桑似乎已是“轻舟已过万重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意味。一船明月,是多么好的一个意境!诗人行走在大运河里,时节尽管是深秋,但看长河日落,红叶萧瑟,到了月明星稀的夜晚,诗人的心里一定是透亮的、舒畅的……相隔几百年,我现在行走大运河,再也看不到波光潋滟、水浪相激、舟楫林立、千帆竞发、商贾云集的场面,更看不到一艘艘让货物压得晃悠的舟船。大运河不走货运了,更多地是成了一条游览之河。我们坐了一回游船,闲坐在舟或行走在岸。在那天上午,我看到了沧州人心目中的镇河之兽“铁狮子”,昂首怒目,张着巨盆大口,仰天而啸,显得苍茫、悲怆与壮阔。导游说,这只铁狮子曾吞吐过沧州的历史烟云,承载着沧州千年的繁荣与辉煌,是沧州人心中的图腾。看两岸一座座生态公园,临河建有栈道、民俗建筑,遥遥相望的有“清风楼”“朗吟楼”“南川楼”三座仿古名楼。在运河岸边,我还看到许多人打拳、练剑,或跑步、快走、下棋、踢毽……各得其所,各得其乐。
沧州是一座临水而生、河海相济之城。当地的朋友告诉我,在这样多水共治的地方,现在的货运更多是海运,且主要集中在煤炭的海运。最大的海运码头就在沧州的黄骅港。第二天一早,他带我赶去了那里。到了黄骅港,远眺渤海,海面蔚蓝,海天一色,鸥鸟翔集。一艘巨轮静静地泊在港口正等待装船。今非昔比,这座装煤的港口却见不到一丝煤尘,而是一片树木葱茏,风和日丽,纤尘不染。要是有明月的夜晚,我想诗人一定会坐在这里生出“海上生明月”之感。
他当然不会想到,这片风景优美的海岸,曾是沧州草木荒芜的一处盐碱滩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