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痛失爱子的易解放为了完成儿子的遗愿,从日本回到祖国,踏上植树造林的公益之路。20余年间,看似柔弱的她,克服重重困难,从内蒙古到甘肃,累计绿化4万亩沙漠和戈壁。在她成立的“绿色生命”公益组织带动下,一批又一批志愿者加入到“造绿”队伍中。
回望这些年,易解放说,看到昔日黄沙漫天的荒漠披上了“绿衣”,并且“借绿生金”,“孵化”出造福当地人的经济价值,这份成就感无与伦比。如今,易解放心里装的不仅是替儿子完成心愿的念想,更是为绿色中国添彩的坚定信念。
以下是她的自述。
回国完成儿子的遗愿
2002年,54岁的我离开生活16年的日本,和丈夫一起回到祖国。
这个选择背后是一个令我心痛的故事。2000年,年仅22岁的儿子因为一场车祸离开了人世。很长时间里,我都无法从巨大悲痛中走出来。我记得,儿子在去世前夕看到电视上关于沙尘暴的报道,曾提议我和丈夫在退休后到内蒙古去种些树。儿子的这个心愿在我脑海中久久萦绕。两年后,我决定辞去在日本的工作,和丈夫一起回国完成儿子的遗愿。
一切远比我想象中困难许多。我是上海人,从小在南方长大,此前从未踏足过沙漠。2003年初,我来到内蒙古库伦旗,生平第一次见到沙漠,亲眼所见的景象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为了寻找一片合适的种树基地,我跟着当地工作人员深入素有“八百里瀚海”之称的塔敏查干沙漠。在蒙古语里,“塔敏查干”有“魔鬼”“地狱”之意。这里年均降水量不足200毫米,自然环境恶劣。我们乘坐吉普车一路颠簸,开了2个多小时,沿途看不到一棵树。到了没有路的地方,我们只能下车徒步。碰到沙坡,我就手脚并用,走一步,退两步,好不容易才爬到坡顶。有一阵子,我实在走不动了,想找一根树枝当拐杖,但目之所及皆是无边无际的沙漠,连一根小树杈都找不到。那一刻,我深切感受到,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来说,植树造林是多么难,又是多么必要。
后来,在当地一名治沙专家的帮助和指导下,我们在塔敏查干沙漠选中了一片地下水位相对较高、植树种草较易成活的区域,作为第一块种树基地。我清晰记得,种第一批树苗时,基地附近村子里的300多名村民携家带口,带着自家能用得上的装水容器和劳动工具,一起加入到我们的种树队伍。大人们挖洞、挖沟,孩子们也跟在后面帮忙,大家都很兴奋,期盼着他们的家园早些被绿树覆盖。那个场景深深感染了我,让我更加坚定了在此植树造林的信念。
每一棵树苗都如孩子
2003年,我和库伦旗当地政府签订了一份万亩黄沙整治合约。根据这份合约,我要用10年时间在当地植树110万棵,用20年时间来保护。20年后,这些树木无偿捐给当地政府和村民。
最初,我的想法很简单,心中只有儿子过去常说的一句话:“不做则已,要做就做大的。”但当我真正去细算这笔账时才发现,即便按照最低成本,种植110万棵树至少也需要五六百万元人民币,这对我们夫妻二人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数字。
为了解决植树初期的资金短缺问题,我将我们夫妻二人在日本打拼的积蓄、儿子的交通事故赔偿金和生命保险金悉数投入其中,并卖掉了上海的两套房产。要问我到底为种树花了多少钱,早已算不清楚了。
幸运的是,几年后,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我们的故事,我们得到了越来越多帮助和支持。还有许许多多志愿者加入进来,一起植树造林。粗略统计,20年来,参与捐款和植树活动的爱心人士有近10万人。
2003年至2018年,从库伦旗到磴口县再到多伦县,我和志愿者们一道在内蒙古完成了3个基地的植树造林,用800万棵树绿化了3万亩荒漠,成活率达到85%以上,如今已全部捐给当地。
更让我欣慰的是,“造绿”不仅改变了当地人的生活环境,还产生了可观的经济价值。在考察磴口县生态环境与种植情况后,我发现,作为沙区生态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肉苁蓉是一种寄生在沙漠树木梭梭根部的寄生植物,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自2010年起,我在磴口县援建了1万亩梭梭生态林。当地老百姓通过种梭梭来发展肉苁蓉产业,既治理了环境,又增加了收入。
2020年,我来到甘肃敦煌,开始了戈壁滩的绿化工作。两年多间,我和志愿者们种植梭梭、松树、沙枣树等,实现了1万亩公益造林。
回望过去20年,一路艰辛,大大小小的手术我就经历了10多次。但每次养好伤后,我就忍不住想念那片土地,想着还能做些什么。对我来说,每一棵树苗都如我的孩子,值得珍爱与呵护。也是在这一过程中,我与当地老百姓和无数志愿者结下了深厚情谊。
让沙山成为“金山银山”
20年来,我将所有的心血和精力都投入到植树造林之中,收获了一片片充满希望的绿洲。许多人都亲切地称呼我为“大地妈妈”。
这些年,日本NHK等多家外媒关注并报道了我的故事。让我高兴的是,许多海外侨胞和国际友人受到感召,纷纷参加到植树造林的公益活动中,为环保事业贡献一份力量。几年前,我还在日本东京举办了日中环保研讨会,邀请与会者共同探讨如何加强生态建设、保护生态环境。
其实,我已经实现了多年前在心中对儿子许下的承诺,但我没有停下脚步。如果说最初是儿子的心愿给了我前行的动力,那么现在支撑我坚持下去的是一幅关于绿色中国的更加宏阔的图景。我丈夫杨安泰曾说过这样一段话:“一个人在一生当中,能够做这样有益于大家的事情,而且做成了,很有成就感。现在,这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不是一个家庭的事情,而是国家的大事。”这也是我的心声。
回国20年,我们眼见祖国大地不断绿起来、美起来,不仅实现了由“沙进人退”到“绿进沙退”的历史性转变,而且为全球荒漠化治理提供了宝贵的中国方案。我很自豪能够参与其中,做出自己的贡献,也将尽己所能,继续向世界讲好中国绿色发展故事。
最近,我正在寻找合作伙伴,希望借助先进技术,不仅让更多沙漠、戈壁披上“绿衣”,而且还要“点绿成金”,创造更多经济价值,在戈壁滩上种出“致富果”,让沙山成为“金山银山”。
我和丈夫都已年近耄耋。相信随着更多年轻力量参与到植树造林行动中来,我们的这份“绿色心愿”一定会延续下去,祖国大地将愈发绿意盎然。
(本报记者 严 瑜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