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华文作品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23年01月01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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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被下,梦在发酵

赵克红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3年01月01日   第 07 版)

  早晨醒来,看见一道白光从窗帘的缝隙间钻进屋里,那光,明晃晃地刺眼。我便断定这是雪折射进来的光,凭直觉,我知道昨夜一定下大雪了!拉开窗帘,但见楼下花园里,人行道上,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洁白的世界,一阵久违的喜悦拂过心头。

  雪,纷纷扬扬从空中飘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漫天飞雪多像一幅时尚的动漫,拭去疫情带给人们的烦躁与不安。雪花手挽着手,肩并着肩,一片片,一朵朵悄无声息地飘落大地,犹如花朵一般盛开在寒冬。我的灵魂深处泛起丝丝涟漪,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温馨而又遥远的记忆。

  我从小就喜欢雪,毫无理由地喜欢,喜欢它清雅高洁的纯净,喜欢它曼妙轻盈的洒脱,更喜欢它无私高尚的品格。那一片片美丽的洁白,已悄然融入我的生命,融入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不得不承认,雪花有着超乎寻常的魔力。

  当入冬的第一场雪降临时,我便会与一群小伙伴投入雪的怀抱。站在雪地里,任一朵朵雪花落在自己的发梢和衣襟上,这空灵洁白的六角形花朵,带给我无法形容的惊喜。雪越下越大,一片片雪花慢悠悠地飘落,像一只只在空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当你伸出手要去接住它的时候,它却瞬间消失在手心里。它从不哀叹生命的短暂,总是努力为人们带来更多的快乐;它从来不知哀愁,每一次降临都为快乐而来,让有限的生命变得多姿多彩。

  我们在雪地里肆无忌惮地奔跑欢呼着,玩着各式各样的游戏,最喜欢的是打雪仗。刚开始,我们分成两伙,快速将雪捏成一团,掷向对方。雪团打在对方的身上、脸上,渐渐地大家都成了“雪人”。调皮的小伙伴总是趁人不备,抓一把雪塞进人家的脖子里,逗得大家笑得合不拢嘴。我们的脸和手都冻成了“红萝卜”,但也不觉得冷。大家玩得筋疲力尽,就瘫坐在地上,而笑容却在嘴角盛开,欢笑声在空中久久回荡。清脆的笑声打破了冬日的沉寂。大人们也受到感染,从屋内的火塘边起身,走进漫天雪花里,看着我们在雪地里尽情追逐嬉戏,就再也禁不住诱惑,放下矜持,和我们一起玩耍起来。

  儿时的快乐,就像雪花一样简单而又淳朴,遵循着本性的呼唤,让最天真烂漫的时光,与雪花一起绽放。欢笑声中,一切烦恼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大雪的造访,对乡下人来说,是吉祥的兆头。“瑞雪兆丰年”是乡亲们雪后常说的一句话。的确,大雪对改善土壤墒情大有益处。冬天,人们除了储备粮食、蔬菜,还要考虑取暖问题。秋收过后,乡村基本没有农活可做。大地上,繁华落尽,枯草遍野。寒冷的冬天,乡亲们喜欢围着炉火谈天说地聊家常。

  爷爷是个闲不住的人,他让我们家的冬天过得温暖而有滋味。那时的乡下还没有蜂窝煤,更别说暖气和空调了。大多数人家里,只好烧玉米芯、芝麻杆之类的取暖。这些柴火不经烧,过不了多久就燃尽了。那时,很多农村家庭因为缺少取暖的材料,只好早早地钻进被窝,早上等到太阳出来才起床,标准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今,随着乡村振兴工作扎实有效的推进,冬天取暖条件已得到很大改善。大雪带给人们的记忆,不再仅仅是寒冷,雪花为沉寂的季节拉上了最美的幕布。

  爷爷一生勤劳,治家有方,在我童年的时候,他为了让家人过好冬天,常常去挖朽木疙瘩,伐树后留下的朽木疙瘩比较耐烧,适合作为取暖材料。但要想挖出比较大的朽木疙瘩并非易事,因为树大根深嘛。有一次,我和哥哥随爷爷到旷野,去挖一个很大的柳树墩,从裸露在外的树墩可以看出,这棵树应该有两个人合抱那么粗。爷爷脸上挂着喜悦,先坐在这个树墩上吸了一袋烟,然后将烟灰朝树墩上磕净后,从架子车上拎起镢头,来到树墩前,他用铁锨挖,哥哥用镢头刨。半个时辰过去,树疙瘩依然没有挖出来。此时,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呜呜地叫着,爷爷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着天,天空由铅灰色转为昏黄色。爷爷自言自语道:大雪已经在路上了。说完,他加把力气又挖了起来。下雪了,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和头上,被他散发的热气很快融化。我看到他脸上的汗水和雪水交织在一起,而大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像在挥洒它压抑太久的激情。爷爷从容地一下一下挖着,终于将树疙瘩挖出,并装上了架子车,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被雪装扮一新的原野,像一幅纯白的画,更像起伏跌宕的诗行。“麦盖三层被,枕着馒头睡。”大雪覆盖着麦田,洁白雪毯下的麦苗正探头张望着我们。我相信,会有美好的故事将在大雪里发酵,那一蓬蓬绿盈盈的麦苗,正预示着来年的丰收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