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华文作品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22年11月26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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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村庄

北 乔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2年11月26日   第 07 版)

  一处农家小院撞到眼前,没有突兀之感,反倒觉得特别亲切。这里是山间峡谷中的一片开阔地,有庄稼,也有野草野花。这样的一处人家,该是村庄最小的形式吧,似乎还是村庄最初的样子。在我的老家,最早的村子和这有些相像。当年,准确地说是五六百年前,黄海因为长江和黄河入海后的泥沙淤积,海水远去,大海成了陆地。一户朱姓人家来到一个河湾口,称这里为朱家湾。一户王姓人家住在一块隆起的草地上,称这地儿为王苴。来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命名可以有完全的自主权,以自家的姓加上地形面貌的特点,最为常见。比如张家墩、陈家坳、孙家沟、梁垛、曹河口,等等。渐渐人家多了,“聚族而居”便成了村庄。村庄或小或大,在大地之上都是渺小的,如同一个人立于旷野中。

  一条河,一片丛林,辽阔的平原,奇峻的山地,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万物,都能表达生活的俗常与空灵的诗意。而这些,《诗经》中随处可见。“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举目可见河边的雎鸠,初民的生活与大自然保持着密切和质朴的关系。初民是人类的童年,而我们的童年也与初民有着许多相同之处。我们小的时候常常与一棵树、一只蚂蚁对话。有时,我们只顾说,自认为它们会听见,也有我们无法感知的回应。有时,我们说完话后,会扮演它们的角色来搭话。万物可以是我们的小伙伴,也可以有如大人般的呵护。那些我们无法感知的沉默和奇妙,既让我们充满好奇,又让我们心生怯意或崇拜。这非童话或想象,而是内心深处的原初之心之意。

  我愿意把天地之间看成一个大村庄。这使我无论走到哪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放大性的村庄,一个众生万物相生相依共为一体的大生态。事实上,我的童年几乎就没走出过村庄。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我都觉得村庄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无论是穿过丛林峡谷,还是翻过高山越过沙漠,我总希望迎来的是一片庄稼地以及被庄稼环围的村庄。每到一地,景色美固然是我喜欢的,但我更喜欢走进村庄。在我的感觉里,人和村庄,其实都是庄稼地里的一株庄稼。人、庄稼和村庄,都生长于大自然之中,互为存在。我想象着自己像一棵树一样站立,像一株可以自在行走的庄稼。

  当我走进村庄,我都愿意在庄稼地多停留一会儿。只是静静地站着,慢慢地走着。我最欢喜遇到老人和孩子,和老人聊上几句,与孩子们玩耍一会儿。彼此相当陌生,但总有熟悉的感觉。这样的遇见,是我的最爱。

  安静的老人和嬉闹的孩子,一静一动之间,描摹了村庄的全部。在田地里劳作的人们,偶尔抬起头,望望远处的青山和近处的村庄,看看路过的汽车或陌生人。我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一直在,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