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华文作品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22年08月13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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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树临风

虔 谦(美国)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2年08月13日   第 07 版)

  一家图片网站寄来一封电邮,电邮上的照片定格的是两株含苞待放的玉树。我凝视着那粉红与淡绿的神奇交叠,心间涌过一阵欢愉。

  两年前的一天,我走路经过一处卫理公会教堂。带着点好奇,我走进了它的庭院。面前高耸着一座罗曼建筑风格的塔,四周很安静。我发现,塔下面花圃里的花在凋零之中,特别是两株玉树,本该丰厚油亮的肉叶皱巴巴地干成了薄片,毫无光泽,枝干也无力地往下弯曲。这高度耐旱的植物,眼看就快要不行了。不管是否为时已晚,我决定了,以后每次走路都带一瓶水过来浇那两棵玉树。从我家到那个教堂将近半英里路。当天,我找来一个大塑料瓶,放满水,装在一个结实的塑料袋里,就这么提着上路了。

  走进教堂庭院,我把水慢慢地倒进花圃。底下咕噜咕噜地响,仿佛是两株玉树苏醒的声音。我心底燃起了希望。

  10天后我再见玉树,它们没有变得更蔫,这是好兆头。再过两个礼拜,我已经能觉察到它们久旱逢雨的生机恢复,我甚至能感受到它们的快乐和抖擞,还有它们对我的感恩。这种感觉化为无声的互动,我的心田有如被带甜味的风抚过一般。

  那以后,只要回家,无论多忙,我都不会忘记浇玉树这件事。提着将近一加仑的水走将近半英里路,对我是不轻松的。我要不时更换手来拎,有时干脆就背在肩上。记得有两回,塑料袋中途破掉了。还有一次在路上碰到熟人,他好奇地问我走路为什么要拎着水,是不是有什么讲究。我笑着说没讲究,我这是去给教堂的花浇水。他将信将疑地走开了。

  两株玉树丰厚起来,一片片闪着绿色光泽的肉叶,宛如一枚枚翡翠。它们的腰杆直了起来,成了名副其实的临风玉树。

  由于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别处,每两周才能给玉树浇一次水。本来,我只是想尽力让那玉树活着,并没有其他指望。南加州的太阳从4月起便开始吐焰,让我有点担心两株玉树能否经得住两周的曝晒,更何况此时新冠肺炎疫情在南加州蔓延开来,这教堂内外基本上无人照看,我浇花更不能松懈。送水的路有一长段没有林荫,空中的鸟儿总是叫唤着匆匆飞过。头上晒着,我心里却感到清凉,因为我就要给玉树送去及时雨。

  两株玉树挺住了,挺过了夏季,挺进了仲秋。每次提着水走在路上,我都感到与它们有着某种神交,仿佛它们正翘首等待着我的到来。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发现两株玉树竟然绽出了一粒粒小玉珠般淡绿里透红的花苞。我愣了好一阵子,眼睛都湿了,想到自己的心力没有白费,也想到生命的顽强和渴望。我掏出手机,拍下了它们含苞待放的情景。那是我非常快活的一天。

  五彩缤纷的季节,我的小玉树没有缺席,花期延续了两个月。然而,不多久后,我发现那花圃被拆了,两株玉树孤零零地被放在了花盆里。花圃里有土,能保湿,而花盆是漏底的,浇进去的水保不住。两棵植物的生存面临新的挑战。

  我很难过,也无奈。值得庆幸的是,花圃里其他野花都被清空了,唯独这两株,大概那些做装修的人也看到它们的顽强,才把它们保留下来。我想象,这么久了,两株失去护理的玉树居然一直活着,还能开花,教会里的人一定觉得这是个奇迹。想到这里,我忍俊不禁。进一步想,因为我的恒心,诞生了一个小小的奇迹。也许这奇迹能鼓励这个冷清的教会里的成员坚守一份信念。如果是这样,那我近一年的努力就太有价值了。这份努力值得继续。

  终于有一天,我在教堂花圃边遇到了一个人,看样子是做院子杂活的。他见我提着一大瓶水进来,眼睛亮了一下,指着两棵玉树问我:“这花就是你照顾的吧?”我点头默认。他“哦”了一声,说:“难怪,他们都说这花很漂亮。”“它们是很漂亮。”我说。

  每两个星期一次,我提着一瓶水,走在通往那座教堂的路上。这是一条平凡的、与花草树木为邻的路,随着四季变换颜色;但它在我脚下的延伸,却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