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何塞·西鲁埃拉·阿尔费雷兹是西班牙汉学家、语言学家、翻译家,现任格拉纳达大学哲学与文学系教授、格拉纳达孔子学院外方院长。他曾在西班牙驻华使馆工作多年,参与审定国家汉办(现教育部中外语言交流合作中心)专为西语母语者编写的汉语教材《今日汉语》,翻译中国当代文学作品。谈及为何几十年孜孜以求钻研并推广中文,写出《中国语言学史》《传统中国语言学思想》《零起点学中文》等书,胡安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1962年,胡安出生于巴塞罗那。上大学时,他的专业是西班牙语语言文学。那时功夫电影流行,他一时兴起,便用课余时间跟来自香港的华人练功。然而武艺精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一段时间后,我发觉自己虽喜欢武术,却不具备任何天赋。相比习武,学习中文更便于自己了解中国文化。”胡安说。于是,他报了校外汉语培训班,由此开启与汉学的不解之缘。
1987年,大学毕业后的胡安有机会赴华留学。他回忆说:“一开始他们跟我说只是为期一年的汉语培训,没想到这一去竟是整整15年。”通过在北京语言学院(现北京语言大学)和北京大学的学习,胡安的中文有了很大进步。从甲骨文到简化字,他认真研究了汉字演变,这在学习汉语的“老外”中并不常见。
日积月累,胡安成为西班牙汉字研究领域的专家。回国任教后,他在格拉纳达大学的汉字教程成为该校精品课,常有学术、文化机构请他做公开讲座。他对学生们说:“汉字不是没有规律的图画,而是有规律的语素文字。很多汉字虽然看起来复杂,但都是通过独体字和表示含义或读音的偏旁部首组合起来的,例如基础的‘基’,一看就和‘土地、基本’有关,只要掌握规律,就方便理解和记忆了。”
1990年,来华留学的不少西班牙同学陆续回国从事各类工作。胡安注意到西班牙驻华使馆正在招聘翻译岗位,便留京参加考试。没想到,这次偶然的尝试让他先后为3位驻华大使服务,一个只是学过中文但从未接受正规翻译训练的年轻人,就这样边干边学,逐渐成长。
入职刚几个星期,时任西班牙驻华大使布雷戈拉特宴请时任中国外长钱其琛。这是胡安担任外交翻译的“首秀”。他说:“第一次参加使馆宴请,尽管提前做了认真准备,临场还是非常紧张。记得钱外长声音浑厚,发音标准,语速适中,在这样的‘有利条件’下,我翻译得还算顺利,但紧张状态下仍有几处译得不准。”
在使馆,胡安读了十几年《人民日报》,每天都要摘译整理,给大使做简报。1993年,时任西班牙首相费利佩·冈萨雷斯访华,胡安以译员身份随他会见了中国领导人。他在总结那段经历时说:“在我看来,外交工作既紧张忙碌,又从容优雅,对一个人的道德品质和专业素养都有很高要求。外交官们往往是了解并热爱双方国家的一群人。这种带有情感温度的外交人才,为两国之间架起了友谊的桥梁。”
2002年,怀着对中国的不舍,胡安决定回国。他说:“一方面随着年龄增长,高强度口译确实带给我不小压力;另一方面我也希望重回学术领域,通过教学和翻译让更多西班牙人了解、喜欢和掌握中文。”
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西班牙大量引进其作品,但绝大多数都是由英文转译而来,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由英语转译至西语省时省力;二是如果一部中文作品已在英、法市场取得不错的销售成果,将有利于其在西班牙推广,销量有保障。然而随着中国文学不断走向国际,出版方发现这种“二道手续”的转译本存在诸多问题,因此,凯伊拉斯出版社联系胡安,希望其直接从中文翻译。胡安欣然接受了这一任务。“这是有趣但十分复杂的过程,是一场审美陌生化倾向的试验,于我而言也是一次新挑战。除需翻译、解释一些中国文化概念外,作品中一些魔幻的、超现实主义的表达也给翻译增加了难度。”他说。
面对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翻译中的困难,胡安认为应在忠于原作的基础上,尽量通过流畅的语言还原原文的陌生化修辞,这既是对源语文本的尊重,也是文学创新的重要维度。在胡安眼中,好翻译应“一仆二主”,在原文和读者之间把握好平衡。由于中西语言差别很大,而中文作品又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目前能够胜任汉译西的译者可谓凤毛麟角。不过,伴随中西交往的深入,这样的人才在逐年增加。
最近,胡安正为马德里的一家出版社翻译陆羽的《茶经》。他说: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西班牙出版界不再会嫌译者“人难找、成书慢、价格高”了,西班牙读者也将享受更多从中文直译而来的文学作品,更好地体会中国文化的魅力。
(作者系北京语言大学外国语学部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