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怎么也不会想到，让自己差点再也站不起来、还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元凶”，竟是小小的口腔细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疑难

　　颈部疼痛长达小半年

　　辗转多家医院未好转

　　去年夏天，在一次吹完空调后，老高出现身体不适，先是发烧，随后颈部开始疼痛。辗转北京多家医院，经历了各种治疗，小半年过去了，老高的颈部疼痛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重。每到半夜，老高疼得大汗淋漓、难以入眠。

　　虎年春节临近时，听说诊断不明的疑难病可以试试风湿免疫科，老高慕名来到了北京大学第三医院。接诊的风湿免疫科副主任医师刘蕊回忆，老高的炎症指标很高、颈部疼痛剧烈。结合既往治疗情况，刘蕊将老高收入风湿免疫科病房。

　　住院后，管床医生柴静及时为老高安排了复查颈部核磁，由此锁定了颈部病灶：老高的颈椎、胸椎旁有异常信号，神经根受压，椎体也存在骨髓水肿——这不符合风湿病常见脊柱受累特点，引发老高颈部疼痛的原因可能是感染或者肿瘤。

　　很快，经过全院多学科会诊，风湿免疫科联合药剂科、疼痛科、骨科共同制定了初步诊疗计划，首先是镇痛，让老高暂时睡个好觉。其次，尽快明确病因。

　　入院不到一周，老高的第一份病原学和病理结果出来了，病理科专家报告排除了肿瘤的可能性，提示颈部病灶有大量炎症细胞浸润。当柴静把病理结果带回科室，结果显示病灶的细菌、真菌检测全是阴性，这对大家来说简直是“当头一棒”——影像和病理都明确指向感染，可却得不到常规病原学支持，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传统检测方法给不出明确的致病菌信息时，得找其他出路。”在检验科的推荐下，风湿免疫科主任穆荣“盯”上了宏基因组测序技术。这是基于二代基因测序的前沿技术，能通过全面、海量分析患者样本中微生物和遗传物质，灵敏“捕获”致病菌的遗传信息。

　　罕见

　　目前全球报道仅百余病例

　　牙周致病菌感染脊柱深部

　　就在风湿免疫科完善病原学诊断的过程中，有糖尿病、高血压等基础疾病的老高体温持续性升高，全身状况急转直下，变得精神萎靡、进食困难。

　　老高命悬一线，医务处迅速组织检验科、感染疾病科、骨科、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等科室开展全院多学科会诊。

　　怎么办？基础疾病与新发不明原因感染叠加，如果各种抗感染药物一起用，缺乏针对性，难以有效压住感染，反而容易导致耐药性。大家反复商议后认为，明确病原体，“精准”用药尤为迫切。

　　与此同时，在老高的脊柱感染灶送检样本中，宏基因组测序检出大量牙龈卟啉单胞菌、齿垢密螺旋体、放线菌等口腔来源厌氧菌群。

　　难道是脊柱厌氧菌感染？文献显示，迄今为止全球报道这样的病例仅100余例，这在临床上非常罕见。“这超出了科室所有人的预判。”穆荣再次申请启动全院多学科会诊。通过本院和院外专家会诊体系，邀请了北医三院口腔科、北大口腔医院、北京协和医院感染疾病科专家在线反复沟通，大家的目光聚集在了北医三院口腔科主治医师刘晓丹身上。

　　刘晓丹专注于牙周病和口腔黏膜病的研究，在口腔来源厌氧菌检测方面经验丰富。在北大口腔医院牙周科和北医三院口腔科支持下，刘晓丹采集了老高的龈沟液、牙菌斑等样本，经过北大口腔医院牙周科实验室进一步处理，结合宏基因组测序技术，最终在龈沟液、龈下菌斑等样本里也找到了牙龈卟啉单胞菌、齿垢密螺旋体和放线菌，提示老高的脊柱感染系口腔来源的厌氧菌。

　　危重

　　治疗之路考验多

　　医患如何做选择

　　口腔细菌怎么会感染脊柱？这是怎么回事？

　　“结合文献和院内外专家的分析，大概率是高血糖的缘故。”穆荣说，“老高有糖尿病，病史久且血糖控制不好，这让他患有特别重的牙周炎，而牙龈卟啉单胞菌、齿垢密螺旋体和放线菌是常见的牙周致病菌，高血糖又导致免疫细胞功能低下，这给侵袭力强的致病菌亚型一路开绿灯。”

　　病因明确了，风湿免疫科与感染疾病科、药剂科联合会诊后迅速制定了抗感染方案。不过，厌氧菌抗感染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起效慢，抗感染过程中仍然存在各种不确定因素。

　　抗感染治疗第五天，老高突然出现大小便失禁、下肢无力，无法行走。复查脊柱核磁，雪上加霜的事情又发生了——感染扩散形成的脓肿压迫了6节胸脊髓，导致他下肢截瘫。

　　老高还能站起来吗？文献显示，脊柱厌氧菌群感染导致脊髓功能缺失、下肢瘫痪的病例更加罕见，目前仅报道10余例，且多数患者没有存活。

　　医务处第三次启动多学科会诊，讨论治疗方案，明确老高是否需要立即手术。胸段脊髓是脊髓最敏感的部位，术中一旦发生硬脊膜受损，极可能使感染向中枢神经系统蔓延，这样老高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但是如果不手术，老高最好的结局是终身高位截瘫。

　　医患双方又一次并肩站在了抉择的十字路口。

　　腊月二十八，针对老高的病情，骨科组织了科内疑难病例讨论。大家一致认为，虽然风险较高，但急性脊髓压迫有急诊手术干预适应证，应尽快解除老高的脊髓压迫，控制感染，给老高重新站起来的机会。骨科姬洪全主任医师临危受命，准备给老高做急诊手术。

　　另一边，面对突然的病情变化，老高的妻子情绪濒临崩溃，对于是否手术迟疑不决，风湿免疫科邀请老高的儿子到医院陪伴母亲。主刀医生姬洪全手绘手术方案，给他们详细讲解手术的各个环节以及相应可能的风险、并发症。

　　“手术熬不过去怎么办”“手术之后他的腿仍然不能动怎么办”“进了ICU是不是就不能出来了”……谈心交流从下午持续到深夜。

　　“手术台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病例，但手术策略是相通的，北医三院骨科是有一定国际影响力的国家级重点学科，有实力做这个手术。”面对老高家属的疑虑，穆荣从不同的角度耐心解释，“如果家属愿意，医护团队会共同承担风险，给老高一个机会。”

　　最终，老高和家属决心与医生们一起，“搏一搏！”

　　虎年除夕前一天，在麻醉科、手术室的密切配合下，姬洪全带领团队使用超声骨刀技术在老高的胸椎椎管内清除出大量脓性分泌物和坏死组织，手术顺利完成。

　　呵护

　　康复训练少不了

　　“心理按摩”很必要

　　术后第六天，老高从外科重症加强护理病房转回风湿免疫科病房。

　　虎年春节假期期间，为了让老高安全度过术后恢复阶段，老高专属的春节值守群“应运而生”。护士长带领护理团队，从除夕就忙活起来，历经伤口护理、拔除引流管、康复锻炼、术后发热诊治……在医护的陪伴下，老高的病情逐渐平稳好转起来。

　　今年2月中旬，老高突然出现危及生命的重症药疹。他的病情牵动了太多医护人员的心，感染疾病科主任医师路明参与调整诊疗方案，药剂科临床药师马毅全程给老高进行用药指导，使老高又闯过了一关。

　　“来，你抱着我的肩，我抱着老高，你退，他进，咱们看看平时该怎么练……”医生们手把手地教老高和家人下肢康复训练的要点，让他们感受力度和技巧。为了减轻病情变化给患者和家属带来的心理波动，医护人员一有时间就去找老高和家属谈心，给他们做“心理按摩”。

　　今年3月底，老高的下肢肌力逐渐恢复，不但可以自行坐起，还能在助行器辅助下行走，达到了出院指征，顺利出院。6月中旬，老高到医院复查，医生说老高恢复良好。

　　“老高这个病涉及多个学科，借助成熟高效的多学科诊疗模式，大家相互借力，缺了哪一环的努力，结局都不会这么好。”回顾老高整个治疗过程，穆荣感慨不已。

　　对于多次把自己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医护人员，老高心里充满了感激，他和家人一口气给医院风湿免疫科、骨科和感染疾病科3个科室都送上了锦旗，“多亏了大家，我打心眼里感谢这些医生和护士！”

　　链接

　　公众日常如何做好口腔保健？

　　北医三院口腔科主治医师刘晓丹：

　　口腔是人体五大菌库之一。牙周病是我国常见的口腔疾病，导致这种疾病的罪魁祸首就是牙菌斑。因此，每日坚持2—3次的正确刷牙（建议使用巴氏刷牙法）、使用牙线或牙间隙刷，定期前往口腔医疗机构进行专业的检查及治疗，都是较为有效地促进公众牙周健康的手段。

　　刷牙时或咬硬物时出血是牙周疾病最早期的警示信号，虽然量少，有时还断断续续的，但也应引起公众足够的重视。

　　对于同时患有糖尿病和牙周炎的患者，首先应积极控制血糖。在血糖控制平稳的基础上，积极接受牙周系统治疗，从根本上减少牙周致病菌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