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们历来视牛为祥物，用它负重，用它伴农，用它镇邪。中原大地横卧伏牛一山，可谓卧得雄浑浩阔，蔚为壮观。尧山位于八百里伏牛脊顶，更是拔山盖世，气薄云天。

　　夏代，刘累在山上祭尧时，阳光也像今天这样绚烂，绚烂的阳光顺着烟霞冉冉上升，也带动整座山升腾。山上的叶片，红花般次第打开。大雁正在飞过，百兽欢鸣。欢鸣的还有千瀑万珠，汇成滍水翻涌。一时间日月同辉，天地澄明。是的，那就是尧山隆重的命名。

　　登尧山，如读一部大书，你能读出远海的浑黄，读出浑黄中的裂变与碰撞，读出伏牛的最后一次回响。你看到一个族群站起身来，那个叫尧的人，立于天界，神情凝重，他派羿去射日，派鲧去治水，他让一切变得有条有理。

　　气象宏大的尧山，是尧最好的象征。

　　进入尧山，就进入心灵的圣域。尧不知以后，所以退到以后之外；尧山不知喧嚣，所以站在喧嚣之外。尧不存在傲慢与偏见，尧山亦然。都是大彻大悟，超绝于尘，昂然于天。

　　二

　　在尧山的语境中，总是会悟到修为与造化。从高处看，或就是一座奇妙的盆景。尧心内的山水风云，丘壑松涛，全集中于此。盆景里有树，树会变成风，想怎么吹就怎么吹。山石变成浪，扑腾无限远。有些树长在山尖上，拔石而起。石供养着树，树升华着石。一棵树，竟扭成了“寿”字的不老松。

　　悬崖绝壁是尧山的特产，好容易攀上这道崖，对面还有一道崖悬在那里。

　　转过来，又一声惊叹，气宇轩昂的柱石如将军列阵。这样一群将军，哪一个出来单挑，都能在伏牛山中称雄。站立最高的，莫不是尧与他的侍从？

　　十万朵云在天空飞过，一些撞在山上，撞成碎棉乱絮。霞从石缝拉丝出来，将棉絮缠绕。前面又是什么云？一股脑栽下断壁，变作百丈仙瀑。那么多的瀑，即使诗仙李白来，都不知该对哪一处感叹。

　　溪水聚成大山的深情。黑龙潭、白龙潭、百尺潭，潭潭清明，白云在其间浣沙，青峰在其间塑型。

　　山势分出无数层，像一弯弯眉影，每一弯的明暗都不同。秋沿着峭壁逶迤铺展，岩壁一下子全红了。每一片叶子都激情灵动。其间还有柿子、山楂，晃着酸甜的红灯笼。

　　山口处，风笛劲吹，箫管悠扬。断崖上一座桥，一个人不敢独行。

　　飞云栈道，落叶如羽。有人把喊叫扔进山谷，又被山谷抛回来。笑声投进去，却被山溪带跑了。

　　偶尔有雨落下，滴滴笔墨，把叶子的细节描得更清。山道上，女子打开的伞，也像一枚叶片。一枚枚摇动的叶片，摇动了尧山的风情。

　　尧山的底色是多层次的。大片的高山杜鹃，5月底前开红花，5月之后开紫花，现在叶子在发挥作用。尧山人说，还有洋槐，你4月里来，漫山遍野地白。

　　翻过那座山，看到苍莽的楚长城，长城同山一起，成为一方水土的屏障。长城下一条蜿蜒小路，可达洛阳。小路周围是茂盛的柞林，一代代的蚕在青葱岁月吐出鲁绸的繁华经典，谁说古老的丝绸之路，不是由此铺展？还有鲁山花瓷，以这山脚的水土烧制，成为倾心迷恋的经典。

　　小路翻过远处的隘口看不到了。一场雪，等在隘口之外。墨子必是那个时候走来，对应着一片银白，对应出一片泛光的思想。

　　哪里响起钟声，佛泉寺还是文殊寺？钟声响了数千年，数千年的银杏还在往上长，金黄的音声里，金黄的叶片漫天飘扬。

　　多少年前，人们在这飘扬中发现了激涌的泉林，100多公里的温泉带，升高了尧山的幸福指数。

　　三

　　登上玉皇顶，千山涌怀，万壑赴野。金角碧檐的尧祠，烘托于一片云海中。

　　不知道尧是否也说着乡音，但墨子一定乡音浓重，他沉郁而好听的声音八方回荡，回荡着尧山全部的深阔与奥秘。一座山，已经不是单纯的地理概念，它成为精神的某种指向，从这个指向上，能看到人类的整体世界。

　　雨停了，云团在四处狂奔，阳光从云间喷射出来，秋山瞬间喷上一层彩釉。阳光射入河水，射出五色的叶片与群鸟的翅膀。

　　尧山的庄严与亲切并存，豪放与柔情并蓄。它属于中原，也属于世界。

　　偷了城里的时间，到这山上游走，如从尘世到仙域，游走出阵阵惊艳与觉醒，释放下种种沉迷与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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