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是我最近4年短篇小说新作的合集,共10篇,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小说故事的发生地和我之前的很多作品一样,还是信河街。现在想来,当初将信河街设定为小说地名,并没有“远景规划”,更没有深远的寓意。就地取材而已。那时,我还在温州一家报社工作,信河街是温州商业的发源地之一,是最早也是最著名的一条商业街。改革开放刚刚开始,温州最早一批做百货和服装批发的人,就是从这条街起步的。那些人中,不少成为叱咤商界的风云人物。因为工作原因,我有机会接触他们,并有了深入而持久的交往。所以,当我准备写小说时,很自然地,那些商人就成了我小说中的人物原型,而曾经“孵育”他们的信河街,便成了小说发生地,成了我的文学原乡。
到底是他们选择了我,还是我选择他们,讲不清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要选择他们?更重要的是,我如何呈现他们?或者换句话说,我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什么?能以文学的形式,提供什么有别于他人的角度和内容?
有评论说,我小说的一个主题是:当物质问题解决后,我们该做些什么?我不反对这种说法。确实,我小说的大多数主角是商人,而且是成功商人。但我不太关注他们如何成功,也没有在这方面做过多描写。有人说,小说中那些人物的原型大多是我的朋友,我不写他们的发迹史是因为“下不了手”;也有人说,我跟那些人物走得太近,有意无意忽略了他们的“前史”。不是的。成功商人的“前史”,我是感兴趣的,谁都有一颗八卦的心啊。但那不是我的文学“议程”。我感兴趣的,是他们的精神世界。当他们成为商人、特别是成功的商人后,内心发生了什么变化?当然,我不会“异化”他们,他们的前提是“人”,其次才是“商人”,再其次才是“成功商人”。人是他们的根本属性,商人是职业特性。
话说回来,当下的中国,已经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绝大多数人已经解决了物质贫困,所以从大的方面说,我们面临的几乎是相同的问题。
《仙境》这本书的发生地依然是信河街,只是小说人物的身份有了一些变化,他们有唱戏的、做京剧盔头的、做木雕的、打渔的、画画的、做酒的、行医的、卖书的、当服装设计师的,等等,他们共同的身份是手艺人,某种程度上讲也是商人,他们与商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实,我想说的是,不论是商人,还是手艺人,他们的生存处境,也是我们每个人在这个时代的生存处境。他们的欢乐和忧伤,差不多也是我们的欢乐和忧伤。
所以,《仙境》这本书也有了某种象征意义,它的意义来自一个设问:什么是仙境?如何才能抵达仙境?坦白说,这本书里不会有这样的答案。我估计这样的答案任何书本里也不会有。每个人对仙境的理解和想象各不相同,但我要说,在《仙境》这本书里,我们可以看到一种可能,仙境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它可能就在我们身边,甚至就在每个人身上。通过“发现”,通过“努力”,每个人都可能抵达自己的仙境。
(作者系浙江省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