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蘸上黑夜的墨汁,凌晨悄悄地给台儿庄古城盖上阳文白字。墨汁沁入明清驳岸城墙砖瓦,一支支乌黑的皂角壳,将就作一枚青黑色的章料了。台儿庄古运河则是印章的边款,停顿为白练,直坠为焦墨,剪出雪花招徕雪花,于水和城之间开启一段起起落落的传奇。
雪要慢慢地一笔一笔铺叙,才肯漫天倾城而来。第一日,泠泠清风地贴着古运河偷渡,于西城门“台城旧志”告诉脊瓦与泥兽,扫过大衙门街的青石板。第二日,温和起来了,船妹子摇橹摇出了温热汗水,沁上一层隔膜。“暖雨温雪。”耍魔术的老人说:“老天爷耍了一场看得见的魔术。”第三日,从清真南寺东边的县丞署鸱吻开始。这温和的雪,渍干古城诚心诚意的洁白。著白矾熟宣纸洇出墨色,雪花银白色的暗底花纹。手工版古城,承接天然的雪,奉出奇思妙得的勋章。
簌簌雪花赶在梨花前面一街一巷地罗列,一砖一瓦地绣上,一草一木地佩戴,一丝一毫地渗透,节奏匀称,用意无痕,皲裂的老树搽上一种叫做“老来俏”的化妆品。
那欣喜的是箭道街馄饨摊煮出温暖的向往。芫荽,于热气腾腾中舒展,春在白瓷碗看见颜色。馄饨鼓鼓的肚子,迫不及待提示万物萌发。雪,噗哧噗哧絮絮叨叨拉家常一样,不冷不热,不长不短,走着不累,汗津津的。
一张上好的古宣纸,倾倒上月河街江南戴春林的水粉金粉。一场雪,虏获了漕帮镖局金库里的金砖银锭;一场雪,卷白了道昇酒坊的酒旗。“天下第一庄”愈加黑亮,流动成墨色的滋润。
沉静下来,继续沉淀发酵,一杯雪花酿造的千年陈酒。仄身于丁字街中和堂砖缝,像愈裂霜抹平了旧日时光;仄身于干枯的树枝,和新关帝庙的结香叶子落尽繁花始盛开;仄身于顺河街驳岸,截住渔火中的孤客吟出一句好诗据为己有。
空白之美,谁能一时间说出,细细走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春之声,急急切切登场,落下一颗像台儿庄古城那么大的雪花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