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华文作品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21年06月12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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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麦田

李亚军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1年06月12日   第 07 版)

  这个周末的午后,在库峪山口,看到了久违的麦田。金灿灿的,一片连一片,连绵不断,沿山通向远方,也通向了自己的记忆深处。

  小时候的农村,一过谷雨,空中就会传来布谷鸟的叫声,麦子黄了。麦子大约熟在“六一”前后,孩子们可以在麦田里撒欢。生产队集体耕种的麦子连成一片,麦子变黄的那几天,感觉天地都一片金黄。管事的队长会带着几个老把式,紧张地一会儿看麦田,一会儿看天气。成熟的麦子怕风也怕雨。七八岁的我心里惦记的却是集体大灶上的炸油糕。万事齐备,生产队长一声令下,上百个劳力就拎着镰刀,奔向了村东的麦田。早晨的麦子还有些湿,割起来费劲,但开镰后所有人都有些兴奋,大家一字排开,从北向南,翻飞着镰片。太阳慢慢升起,田里开始湿热。10点多,送水组吆喝着十几个小孩,抬着大水桶,拿着粗瓷碗,把水送到汗流浃背的大人手中。日近正午,太阳端端地从头顶照下来,麦子干爽起来,割麦的声音也清脆整齐。孩子们跟在后面,捡拾落下的麦穗。午后两三点,大人们会陆续直起腰来,一边看自己割的麦茬,一边和孩子们开着玩笑。午饭送来了。白馒头加绿辣子,绿豆稀饭,再就是炸好的油糕。馒头随便吃,油糕却有定额。一年中难得这一回,大吃的人们个个兴奋。软面炸出的厚油糕里面放着白糖,一口咬下去,又油又甜,这不就是老师说的好日子嘛!吃饱喝足后,大人们要休息,等着傍晚时的脱粒,那才是整个夏忙里最高潮的事情,开机前场头还会燃放鞭炮。

  这样的事儿轮到自己顶上去时,已是七八年后。联产承包,土地分到各家各户。自己是家中唯一的男孩,早早就操心田里的事儿。每年秋收后,锄田、整地、播种、灌溉、除草、施肥,样样都要学着干。等到麦子齐腰、开始吐穗时,每天放学都到田里查看一番。自家那三亩地,每年都是母亲带着我们三人动手割,差不多要割上两天。除了割,还得捆,然后拉到场里。但要伺候大型脱粒机,还必须再请来七八个劳力,多数是本家的长辈和兄长。那些日子,母亲会从别人家借来炒瓢,架在火炉上。破例往里面倒上一瓢底的清油,分别炒出三四个菜。主食多是麦面皮子配稀饭,有时还要给酽酽的浆水里泼上煎油,解馋又消暑。

  这是快40年前的事。前几年回家,站在河边抬头眺望,大片的农田撂荒,长出了杂草。现在,农民生产生活的门路多了,外出打工挣钱,田地不再是他们倚重的命根子。

  农田荒了,老家也就很少回去了。城市扩张,老家被征地拆迁了。我在合同上签了字,之后,连老院子都不忍看上一眼,匆匆离开,心里像没了根的柳絮,毛毛的,一直飘在半空。

  在这个乍热的午后,站在赵师傅家的露台上,欣喜地看到青山下金黄色的麦田。赵师傅说,回到老家,就得吃咱老家的饭。他请人做了土豆糍粑、米面皮子、油泼面,还配上了一盆油泼浆水,一大碗炒韭菜。边吃边聊,聊到了生产队的麦田,聊起了自家承包的麦田,说到了被荒废的麦田。心底的回忆一下子浮现起来,心中的漂浮感也一点点在沉淀。赵师傅说,现在好了,政府允许土地集中流转,一些人把村里的农田集中起来,进行大机器耕作,比过去的生产队厉害多了。

  午后,我们一起走到麦田边上,看着等待收割的麦浪,齐刷刷地刺向天空。用手摸了摸扎扎的麦芒,心里有一丝久违的痒。一阵微风吹来,麦田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像儿时的割麦声。远处,大型收割机正在轰隆隆地忙碌着。据说,一些地方已经实行了无人收割。到那时,希望走进新时代的乡亲们可以在屏幕前,守望着自己的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