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谭续记》援引《夜谭十记》之名,作为续作,马识途仍立意于川人用川话讲四川故事,先由不第秀才讲述了故事缘起。《夜谭十记》为冷板凳会,而《夜谭续记》更凸显了川人川话四川故事这一特点,称为龙门阵茶会。全书分为新旧两次龙门阵茶会,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作为时间分界线,分为上下两卷。旧记中讲故事的人除了之前读者们已经在冷板凳会中所熟悉的三家村夫、羌江钓徒、山城走卒、砚耕斋主外,还有已故野狐禅师的后人野狐禅子;而新记中从讲故事者的名字来看几乎都是新面孔,除之前参加过冷板凳会的无是楼主,因为最“有出息”,现已改名为今是楼主外,还有曾在冷板凳会占有一席之地的已故会长峨眉山人的后代没名堂人,以及新加入新龙门阵茶会的三位:水月庵姑、镜花馆娃和浣花女史。她们学着参与老龙门阵茶会的各位,各取了一个雅号。
为什么四川人要将讲故事说成“摆龙门阵”?第一位讲故事的三家村夫一来就告诉大家,这与古今衙门外面“红照壁”有关。而有意思的是,这一次不仅故事会的名字充满四川特色,讲述方式洋溢着川人“说书”的风格,就连讲故事的人的名字,也无一不显示着川人川趣。例如没名堂人,此名需用四川话读出来,方能明了其中深意。“没”,方言中不读méi,而要读为轻声的mo,意为没有。没有名堂,在四川方言中略含贬义,常用来嘲讽一个人做了些毫无意义的事或说此人没什么真本事。当然,作为已故会长的后代,究竟是有名堂还是没名堂,在他所讲述的《玉兰记》中自有显现。再如浣花女史,且不说浣花夫人本就是四川民间崇奉的女神,单看浣花溪,就早因诗人杜甫而闻名。因此“浣花”二字,铭刻着鲜明的四川标记,不得不说别有一番风味。
《夜谭续记》照例沿袭了《夜谭十记》的惯例,谈笑风生之间流淌出的是四川的风土人情,行文语言之中闪露的是作者嬉笑怒骂的风格。读者仿佛跟着讲故事的人一起,回到了那一个个乡野山林、宗祠楼阁、大杂院、筒子楼之中,看着以黄老太爷、赵大老爷、张家大老爷这些土财乡绅为代表的旧式思想与读了新学、接受了新式教育的后代之间,在婚姻、生育等种种生活琐事中所发生的各种冲突;品味着咖啡厅与“吃讲茶”的茶馆之间由截然不同的口腹之欲所带来的意想不到的结局;欣赏着由洋布长衫礼帽和西装皮鞋共同演绎的一出“乱谭”好戏……如作者所说,“虽不足以登大雅之堂”,但足以供你我消痰化食之余,对四川的风土人情、历史掌故窥探一番。在这些读者日常耳濡目染、见怪不怪的俗事中,暗嵌的正是你我他曾经的或现在的经历;那些悲欢离合、巧合悬念原本就是生活中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的事情,经由作者一番采撷、提炼,进行艺术加工,汇集成文,造就的文艺作品无疑充满着浓郁的四川生活气息。不仅如此,这也是作品真正贴近生活之意,通过作家的笔触达到了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高度统一,从而唤起读者的共鸣。这与如今网络上纷飞的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的文学文本相比,无疑更值得我们欣赏、挖掘和品味。
正如百岁老人马识途所说,怀着对人民的崇敬和生活的热爱,怀着对社会变革的参与及对文艺创作的敬畏之心创作出来的作品,方能体现其民族的标识度,才能在经久不衰的口碑相传中,成为经得起时间和人心考量的精品之作,甚至成为时代的精神坐标和民族的集体记忆。
(作者系四川文化产业职业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