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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20年02月12日 星期三

种树观音山(行天下)

梁 平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0年02月12日   第 12 版)

  梁 平
  郭红松绘

  观音山被称为东莞的“城市绿肺”。
  来自网络

  我关于植树的记忆是深刻的。从我记事以来,几十年里植树不超过10棵,我羞于提及,并耿耿于怀。每年都有植树节,具体到我们每个人,究竟有多少人能够在这样的法定节日里去种树呢?哪怕只种一棵。其实人与自然之间,与生俱来就应该有一种亲近,但恰恰是这样的亲近并不是那么容易获得,久而久之,这样的亲近竟成了奢侈。我就是这样在内心的纠结和挣扎里,一直寻求得到抚慰的人。

  这么多年来,我把植树这样一件人人可为,而又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事,当做人与自然亲近的最美好的寄托。这次重返东莞樟木头观音山,得知行程安排里有植树活动,我就莫名地兴奋。我明白这是我与观音山未曾设计的缘分,也无疑是我生命里重要的印记。

  满目葱茏

  素有“南天圣地、百粤秘境”美誉的观音山,已经闻名遐迩了。在它悠久历史的褶皱里,山势雄伟,林木茂盛,连绵不绝地生长故事和传奇,每一个造访过观音山的人,都会成为故事和传奇里的角色,与这里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园区面积约18平方公里,森林覆盖率达90%以上。金茶花、白桂木、野生龙眼、野生山茶花、苏铁蕨、粘木、土蚕霜、野茶树等植物,很多年事已高,但生机勃勃。除此之外,还有密集的桑科、大戟科、苏木科、壳斗科、樟科原始植物,还有后来栽种的人工林,比如马尾松林、针阔混交林、桉树林等,林林总总,呼啸沧桑。随便往森林里一走,就能看见主干直径0.6米左右的百年松树,威武列阵;林中虬枝繁茂,一般藤木植物的藤径也有5厘米左右,宛若粗壮、结实的绳索。身临其境,满目葱茏。

  我第一次走进观音山已经是十年前了,那一次,我在山上住了一夜,与淦波董事长和当年还是小陈的景玉主任把盏,耳边奔涌的林涛都是分行的诗歌,起承转合,抑扬顿挫,观音山上的每一棵树都栽种在心上了。

  这一次进山,结伴的都是老友,所谓老友,是因为即使第一次结伴也早就熟悉了名字和作品,徐贵祥、陈世旭、彭见明、何立伟、杨晓升、胡性能、胡学文,加上我,八个男人、八大金刚。这使我联想起观音山上八仙游历的传说,尽管没有何仙姑,但据说神仙不分男女,八个对八个也还匹配。当年八仙游玩观音山,不小心把花篮中的花苗撒在观音山上,眨眼之间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然后长成了茂密的森林。而这些植被因为有了八仙的基因,所以很容易在形态上找到八仙的影子,或站立,或行走,或躺卧,铁拐李、汉钟离、张果老、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韩湘子、曹国舅呼之欲出。这个联想,让我独自一人偷着乐了好久。

  种下火焰树

  这个联想居然变成了事实。观音山管委会主任陈景玉告诉我们,这次安排了我们每人要在山上种一棵树。这对于我来说,比一口干掉半斤烈酒还过瘾。能够在观音山种一棵树,这意味着上次来观音山种在我心里的那棵树已经生根发芽,我要把这棵树回种在观音山上。更何况,这一天是我的生日,生日当天能够在观音山种下一棵树,这是多么快乐!我的生日并没有告诉其他几位金刚,这就成了我和观音山私下约定的秘密了。

  上山的半道有一片斜坡,立了块“文化艺术林”的石碑。我们去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蒋子龙先生在那里种的一棵树,树上蒋子龙的标牌正在迎风飞舞。一棵树一块种树人的标牌,那里已经有十几棵树了,都是名字并不陌生的作家、画家、书法家所种。

  我并不认识将要在这里种的树,问了才知道是一棵火焰树。我之前对树的认知,充其量就是小学低段。通过网络查询得知这是从国外引进的树种,别名火烧花、喷泉树、苞萼木、火焰木,就像有的作家一生用过很多名字。就这些别名而言,我更愿意记住“火焰树”这个名字。这棵树虽然还是幼树,但已有2米多高,笔直,树梢上的翠叶在阳光和微风里格外活泼。管委会给我们每个人安排有助手,因为一个人显然无法完成一棵树的栽种。坑已经挖好,树也搬放在坑的旁边。我和助手小心翼翼地把树搬挪至坑里,撕掉树根上包土的薄膜,一铲铲培土、拍打、压紧,然后浇上一桶水,再挂上自己的标牌,大功告成。这个时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鞋沾泥带土,满心欢喜,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花朵一样的笑。

  “树说历史”

  从山上种树下来,我们去了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古树博物馆,这是全世界迄今唯一的古树博物馆。从栽种一棵年轻的树,到凭吊一片倒下的年迈的树,那种心情多少有点复杂。古树博物馆和其他博物馆不同,更像是一个科普课堂。这里收藏着具有科研价值又有观赏价值的地下埋藏古树60棵。通过碳十四同位素年代测定,这些古树中最年迈的已经5000岁,最“年轻”的也有200岁。

  为了让参观的人能亲身体验5000年来我国岭南地区的气候冷暖变化周期,这里的古树按照当时的气候环境陈列,营造了与之相应的氛围,每个区域出土的古树都按生长年代排列摆放,“树说历史”,一目了然。我在那棵高8.1米、树干周长2.77米的青皮石化树面前站了很久,那是距今5000年黄帝时期的“老人家”,古树外层已失去约1/3,遗留下来的树轮还有300多圈。虽然我不能和它对话,但我在这里读懂了它的满腹经纶。

  观音山是与佛有缘的山,火焰树也是与佛有缘的树。传说2500多年前,迦毗罗卫王国的摩诃摩耶王后就是在火焰树下生下释迦牟尼,这个说法见诸很多文字,传播相当广泛。西双版纳的每个傣族村寨几乎都建有寺庙,寺庙周围都遍种火焰树。到了冬春之交,形体硕大的红色花朵和木棉花竞相绽放,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燃烧每个人的梦想和愿景。有些没有生育但想得子女的人家,也常常在房前屋后种植一株火焰树,视为福祉,顶礼膜拜。

  我在观音山种下的那棵火焰树,种下的也是我生命的刻痕。年过花甲,唯一没有在家乡度过的生日,我在观音山种下一树火焰,那火,生生不息,熊熊燃烧,温暖我以后的每一个日子。

种树观音山(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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