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京通快速路去北京城市副中心通州,路过运河商务区时,在一片摩登大厦旁,会见到一古塔穆然肃立,显得颇为遗世超然,这就是燃灯塔。
冬日黄昏,我和友人前来拜谒叩访。燃灯塔始建于北周,历经唐、辽、金、元、明、清历代修葺,现坐落在佑胜教寺内。这是一座八角十三级的密檐式实心砖塔,虽不能登高望远,但能赏其巍峨俊美,也是一件幸事。站在塔底仰望,只见宝塔层层叠叠伸向苍穹,塔上斗拱飞檐,相轮、仰月、宝珠相映成趣,神佛砖像惟妙惟肖。值得称道的是,塔身飞檐共悬2000余枚风铃,清风拂来,叮铃悦耳。
塔身正南的券洞内供奉燃灯佛,故名燃灯塔。燃灯佛为过去佛,因其出生时,身边一切光明如灯,故有此名。凝望着燃灯佛,聆听飞檐空悬的风铃声,默念着南无燃灯古佛的偈语,我仿佛也参悟到了几分静心明性、洞悉世事的禅机。
燃灯塔地处大运河北端,千百年来,这里是漕粮北运的终点。穿过历史的烟云,那些转送粮辎的漕官、八方朝贡的使者、朝觐面圣的重臣、进京赶考的士子,经过长途跋涉、舟车劳顿,见到了燃灯塔,就知道进了通州,到了北京。故清代有人云“一支塔影认通州”。
站在这历史久远而又气宇不凡的古塔下,无数文人雅士举目远眺,看大运河静水深流,万船骈集,舳舻敝水,两岸商贾喧嚣,市肆繁华。朝鲜使臣申政即入京朝贡,抵通州,见景物阜庶,闾阎喧阗,由衷赞叹“通州自古盛繁华,扑地闾阎十万家,日出市门堆锦绣,满城光艳绚朝霞。”清代乾隆皇帝来到通州,见燃灯塔映照大运河,留下了“郡城塔影落波尖,生齿休和日日添”的诗篇。
作为镇水辟邪的重器,大运河两岸屹立着许多古塔。临清舍利宝塔、扬州文峰塔、杭州六合塔,它们或带有齐鲁大地的豪迈之风,或呈现烟雨江南的灵秀婉约,无不各具风韵。与它们不同,燃灯塔因为地处京畿重地,多了几分天子脚下的威严与凛然;也因为地处京畿重地,平添了不少坚守国门的悲壮与苍凉。
明代崇祯十一年冬,清军分左右两翼破长城而入,大举攻明,连下迁安、丰润数城,逼近通州,京师震动。是时,通州岁贡生刘廷训,固守吴桥。知县李綦隆欲临阵脱逃,被刘廷训制止。刘廷训急追城上,坚守三昼夜,胸中流矢阵亡。
我想,刘廷训曾在大运河畔徜徉徘徊,在燃灯塔下赏景抒怀。那个寂寂冬夜,当他踏上抗争之路,最后一次仰望燃灯塔时,又是怎样一种毅然和决绝?刘廷训的身影和燃灯塔重叠在一起,在古今交错的时空里屹立。
天色渐晚,雾霭初起,落日在夜幕下隐去最后一道余晖。佑胜教寺内的景观灯亮起,燃灯塔在光影须臾间勾勒得更加清晰。长河无声,古塔无言。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一座燃灯塔,在漫漫长夜里照亮前行的路,自己点亮也为别人点亮,为自己守候也守候着别人。
灯塔永在,精神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