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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20年01月09日 星期四

泛舟乌溪江

龚慧兰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0年01月09日   第 11 版)

  乌溪江云雾
  来自网络

  冬日,仙霞山脉依然青葱,浙西的江水在凌晨五点的大雾中开始苏醒。

  一叶小舟穿梭于白色的水雾,一盏青灯微明于墨色江面,渔人的蓑衣像是过去的铠甲,古老而沧桑。在缓缓流逝的江水中,四周寂静无边。

  我和渔人在江中心停留,凝望江面,水雾一片茫茫,彷佛置身天上瑶池,又似在缥缈的梦境中徜徉,笔架山、双蝶峰、牡丹台诸山身姿绰约,朦胧可见,时光此刻凝成一幅水墨丹青。

  记忆中,这里的江水离天空很近,俯身可掬一朵白云,低首可揽一轮明月。两岸青山倒映其中,山间屋舍俨然,木叶婆娑,野花似火,红绿相间,在明镜般的江面,四季纷呈,一切似乎都可容纳于水的世界中。

  百里乌溪江,亦有无声处的安宁。你瞧,在某处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一丛水边的芦花在风中颤抖,像是在弹奏一支孤独的曲子,于是,枝头细碎的芒花纷纷飞舞起来,在北风的缱绻中悄悄降落,之后漂浮在江水之上。

  “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一瓣红梅,一片黄叶,一根枯藤。生命,有些在冬天绽放,有些在冬天枯寂,无论枯荣,它们都想要选择在一江碧水中开启新的征程,因为东去的江水将带着它们去寻找一首未名的诗。

  离水岸不远的地方是连片的竹山,一袭青衫,满山苍翠,即使是在冬天,它也依然遗世独立,宠辱不惊,虚怀若谷。细看,方明白竹与水原是一种颜色。

  “咿呀,咿呀”,渔人摇着船橹缓缓向前,涟漪泛起,縠纹清波荡漾,一群白色的野鸭心无旁骛地在江面凫水,如丝般清水掠过轻盈的羽毛,这水上的精灵舒展着自由的羽翼,惬意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洗礼,在偌大的天地间飞翔游曳。

  多少年过去,剑眉星目的少年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可他还是江水的儿子,在双手握着木桨的那一刻,他开始引吭高歌,呼唤之声响彻江面,江水再次沸腾,白色的鱼鳞开始纷乱闪耀,那些水底的生灵折射出太阳瞬间的光辉。

  渔人,是一个古老的职业,是江水虔诚的守护者,没有人比渔人更了解江水的一切。

  坐在船头,江水近在咫尺,用指尖划过一泓碧水,两端水花轻轻泛起,一股青草的香气在四周氤氲开来,温度,不是我以为的清冷,江水是异常的温暖。

  “奇怪吧?我们乌溪江的水是有灵性的。”渔人骄傲地回答我的疑惑。

  是啊,谁又会说这孕育生命的水是没有灵性的呢?这条江的两岸住着一方子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竹林茅舍、修篱种菊,躬耕田亩,千百年来,自然的诗意,在群山峻岭之间随着一江水浩浩汤汤铺陈开去。

  山林之想,云水之乐。在这条名叫“乌溪江”的河流中,是可以相忘于江湖了。那一刻,我欲高歌行吟,用尽我所有的力气,像渔人那样,在蓝天白云之下穿越壮阔的江面,然后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野渡无人舟自横”。

  正思忖间,我惊奇地发现小舟已经驶离原地很远,回首之处村舍人家已遥遥不可识。

  “这水有尽头吗?”

  “可能吧。但我不知道。”这次,渔人的回答是茫然的。

  水的尽头会在哪儿?按照地理资料的描述,乌溪江会先流入衢江,然后汇入钱塘江,最后向东驶向大海。

  可,那会是它真正的尽头吗?我真的想沿着水路一直顺流而下,和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位苏子,“纵一苇之所如”,最后直至她的尽头。

  大约九点,水气雾岚散去。江上,碎银点点,来自天际的日光将小船的影子印刻在水中,孤独又安静。这时,大约是可以游目骋怀,与友人三杯两盏淡酒,聊慰平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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