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冬不久,树叶大多变得焦黄,并不时飘落。这天,刮起了大风,落叶草屑随风在地面上哗啦啦游走,有的在空中旋舞。我走在于家石头村的小巷里,听到远处大风呼呼作响,却感觉不到寒风吹袭,像在房间里边一样。层层叠叠的石屋石墙阻隔了大风的侵入,俨然一座温室,心中暖意顿生。
石头村,也叫于家村,坐落于石家庄市井陉县太行山深处四面环山的小盆地。山虽不高,当地人却讲究,称之为东岭、西垴、南坡、北寨,各有其名。如此奇特的地理位置显然便于隐藏,故有“不到村口不见村”之说,但如今,于家村敞开大门,迎接八方来客,是远近有名的古村落,河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于家村明清时期的建筑风貌保存完好,据说这村子还与明代重臣于谦密切相关。于谦史称明代“救时宰相”,在皇帝亲征被俘、外寇来势汹汹、朝廷人心动荡的情况下力挽狂澜,后却遭诬陷被杀,明成化初年平反昭雪。关于于谦,我们最熟悉的是他的《石灰吟》:“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一个刚直不阿、清正廉明的民族英雄形象已深深镌刻于国人心间。
据传,这于家村就是于谦死后其后人避难所建。“与木石居,与鹿豕游”,筚路蓝缕,筑屋开荒,发展繁衍至今已24代。现在村里共有400多户、1600多口人。于谦的“石灰吟”和“千锤万凿”建成的“石头村”有一种神秘的契合。
于家村不是很大,却布局规范,舒朗有序。东西称街,南北为巷,通往各户为胡同,在清代雍正年间,村内六街七巷十八胡同的格局已经形成。如今这古村落的原始风貌依旧,许多人家依然在原宅生活,也有些年轻人另辟新地盖了新居。古村落四通八达,没有断头路,没有死胡同,从任何地方都可以自由出入。街巷和胡同地面都用石头铺就,但不是石板,而是石块,细细碎碎的,也算平整。所有的房子全部用石头砌成,还有的利用地形做成石券窑洞。我们走进一户人家,男女主人大约有六十来岁,老汉低着头正在择韭菜,老太太在案板上剁肉,看来午饭是要包饺子吃了。特别引起我注意的是,这家的影壁墙根长着一簇竹子,虽已入冬,仍然绿意不衰。在北方尤其是农家植竹还是很少见的。我不禁想起苏东坡说过的话:“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这一簇竹子给这户农家平添了几分雅致。
其实,这种雅致或者说文化气息在石头村满目皆是。村子不大,竟然有三处戏台,戏台前方都有一口石井,是天然的“扩音器”。还有真武庙、全神庙、观音阁等建筑,都是明清时期的。我还注意到,每家门口都挂着木制的楹联,透着几分书香门第的感觉。我不禁想起于谦“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的名句。最令人称奇的是村东口的“清凉阁”,是于家村标志性建筑,始建于明万历九年(1581年),据说是村民大力士于喜春一人所建。整座建筑建于巨石斜坡之上,不打地基,不用辅料,干打垒生生用大小石头垒砌而成。一位老汉用当地口音对我说,一个人,不用别人帮忙,干了16年,了不起啊!清凉阁共三层,巍然屹立在村口,有一种古朴粗犷、拙实厚野之美。
走出小巷,大风立刻卷着枯叶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回望于家村这个用石头砌成的村庄,几百年的风吹雨打只不过刻蚀了岁月沧桑的痕迹,却无法动摇它的坚硬顽韧,而比石头更坚固更久远的是精神的传承和文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