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近,想回老家了,屋后的柿子已经挂满了霜。
我们总说,人生需要边走边悟,可走的时候终究精力分散,走得太远难免牵肠挂肚。我们走后,闲田长野草,炊烟日渐稀少。小路窄瘦,落日照新坟。母亲数落孤山上的父亲,父亲摇一摇头上的枯蒿,算是作了回应。不再亮灯的老屋,没有父母的唠叨和争执,但隔着时间,我什么都听得清,全都记住了。其实,诗和远方可以在屋旁的山坡上,在屋后的柿树下,或者,在厢房里的那把空椅子上。
和我一样,想回家的人不少。回到最初的地方,容纳年少之愚的那个家,在吱嘎作响的竹椅上放下让人焦虑的烟火气。一杯汤色明净的老荫茶,半碟刚晒干的花生米。与回忆同坐,闻草木清香,听屋后虫鸣,用一个慵懒的姿势。
“忽忽百年行欲半,茫茫万事坐成空”。不妨把客船暂时搁浅,把疲累之躯带回家。经历过的那好多的事,好多的缘,打包至旧箱筐。一边等苦蒿结籽,一边把爱与哀愁扔进兀自流淌的小河。用柿树下的静谧,一碗米汤的清淡,消抵岁月波澜。
过年回故乡,是每一个游子的梦想。即使老屋空了,后山还有祖先的眺望。若遇到在屋前洒扫的邻居,放下行囊闲聊片刻,笑谈风云,看枯井边藤蔓起舞,沉醉它的葱茏之姿。若你心中有诉,就用憋了很久的嗓音对着山峦,对着河流,对着山路呼喊吧。
回到故乡,在屋檐下听听雨也是好的。消遣这支清悦温润的曲子,如万壑松间听禅音。掂掂那些碎微心事,放下红尘,安静听一回本心。“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呼吸整条山谷,气脉全然通畅。
寒冬腊月,遍地庄稼已入仓,我们隔窗深嗅粮食的草木香。看旧相册里那些伙伴,面目可亲的亲人。这时候容易遇到阔别多年的儿时伙伴,和他遥指云霞,说说闲话。不好意思看我,就看生了苔藓的旧街沿,我们珍贵又无处安放的回忆就藏在那里。走了多少路,别了多少年,我们都害怕成为来路不明的人,都渴望有人轻拍肩头,唤声乳名。再把那些旧了的器物一一辨认,把祖先的牌位轻轻擦拭。浅浅的时光里,深藏着记忆,成长和消逝,深情而缠绵。
“浪子孤商,早还乡井”。停下来,腌一些萝卜干,晒一院红黄橙紫,看柿子结霜,等夕阳归山。人世单薄,故土厚重,我们都不愿一次次丈量与故乡的距离,只想要布衣素食里烟火不息,绿水寂静处灵魂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