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瓜州一水间”,家乡镇江与扬州只隔着一条长江。以前过江需摆渡,自打润扬大桥通车后,来往方便,去的次数也多了。扬州很耐看,多半会在“烟花三月下扬州”,当日来回,未见过“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的月色。时至秋日,几位朋友提议闲逛扬州,并留宿一晚,我立即赞同。
傍晚时分到扬州,穿过古老的东关城门,漫步东关街,商品琳琅满目,漆器上扬州八怪字画尤为吸引我。那一点一横、一人一物,饶有趣味。其实,我每次去不是为了购物,看看红红的灯笼,摸摸斑驳的墙体,闻闻弥漫的茶香,抑或糕点的香味,感受光阴的沉淀,就已足矣。
夜幕降临,灯火晕染古建筑,人流随之增多,个中滋味愈加浓厚。穿着旗袍的女子三三两两,估摸着刚选中的新衣就穿在身,袅袅婷婷,走到哪里都成诗画。
沿着古运河向旅馆走去。月亮已上柳枝头,秋夜的月光甚是清亮,如水银般倾泻而下。树影婆娑,河水映照两岸人家。古桥枕在柔波上,欲将睡去,愈发动人。
一路嗅着桂子幽香,索性光脚走在鹅卵石拼铺的小道,圆圆润润的,心头更加爽朗。木质的小亭、凳子,随意而坐,望一轮明月,任凉风拂面。不知从哪扇窗飘出悠扬的陶笛声,思绪也随河水流淌至瘦西湖,沉浸在“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诗境中……
清晨,随鸟的啁啾醒来,便去吃早茶。其实入住扬州,也想品尝早茶。行人的步履不急不缓,晨练的人闲适自在。走进一家茶社,雕梁画栋,古色古香,连台布也是一幅画。早茶自然先品茶,这真不习惯。碧螺春汤色清纯,香味清新,轻啜一口,眼前仿佛闪现“春风十里扬州路”。包子品种很多,三丁包、蟹黄包……面和得软,馅也细,玲珑的包子捏出一道道褶子。各具风味的糕点、煮干丝、蒸饺,清清爽爽,有嚼劲,有故事,余味悠长,一如扬州的味道。
早茶过后逛个园。一进大门,修竹万竿,滴翠葱郁。墙角处、池水边的翠竹,或密集成片,或舒朗几枝,洒脱俊朗,清雅之风扑面。这是清代扬州盐商黄至筠的私家园林。或许园名源于主人名中的“筠”字,本就有竹子之意,且“个”者,竹叶之形,“个”也是“竹”的拆分。或许主人想表达不但有钱,还有文化,讲究“不可居无竹”“无竹使人俗”风雅。
曲径通幽,庭院深深,廊中踱步,诗人袁枚一副对联:“月映竹成千个字,霜高梅孕一身花”映入眼帘。上联状物摹形,此时不在月夜,阳光穿过竹林,映在粉墙上影子,宛如成千“个”字,同样有韵味。这自然想到“扬州八怪”郑板桥,他一生喜竹爱竹、咏竹画竹。脍炙人口的题竹诗《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托物言志,人竹相辉。这源远流长的竹文化在个园、在板桥先生的笔下,乃至在扬州被发挥到极致,成就了园和人。
个园一半是竹,一半是石。四季假山,极富诗情画意。用笋石堆砌的春山,寓意雨后春笋。茂密的竹叶点缀在春山间,春意盎然。千姿百态的石头,恰似十二生肖,好一幅闹春图。
太湖石垒起的夏山,奇峰林立,树木浓荫,天上一朵白云刚出岫。一池碧水把山揽入怀中,锦鲤游弋在洞穴中,朵朵睡莲似盛开在山间。穿行洞室,拾级而上,山顶有一亭,旁边老松斜出,虬枝奇拙。亭下小憩,与几位朋友畅叙起来,过起了扬州人精致的慢生活。
秋日当登高望远,秋山最适合。用黄石构建的秋山,粗犷的线条如刀劈剑削,红枫映衬。沿着磴道而上,山势突兀,高峻奇险,颇具黄山神韵。站在山顶四方亭下,全园风光尽收眼底。
过了秋山就到冬山,用宣石叠置,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寒光,恰似残雪。一块块石形似大大小小的狮子,或跳或卧,或坐或立,正在雪中戏耍。
抱山楼上“壶天自春”牌匾十分显眼。“不出户而壶天自春”,园小如壶,却自有乾坤天地、四时美景。个园像一篇精妙散文,细品慢读,拍案叫绝;扬州如一本好书,百读不厌,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