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的沉迷与留恋(作家谈)

　　当代作家的创造，以其无可估量的巨大影响，把太多和我一样的人们的生活，与文学直接或间接联系了起来，这种力量是实实在在的，最无可辩驳的

　　关于文学我有很多话要说，最感同身受的，是改革开放40年来自己与文学发生的血脉与共关系。40年前，我只不过是在中国北方一个小镇上读中学的学生。在那个物质生活极端贫乏的年代里，在资讯和娱乐方式匮乏的时代，最能够激起自己对整个外部世界想象的，最能够激起自己对未来梦想的，就是文学。那个时候的文学几乎是整个精神文化生活的代名词，是万众瞩目的最时尚物种。我参与进万众争睹《班主任》《爱情的位置》《伤痕》《乔厂长上任记》《北方的河》的浪潮，虽未亲历抢购日夜加印的中外名著，却不忘以一切机会领略《人民文学》《十月》《收获》《当代》给自己带来的精神震撼与冲击，那么多新异的思想、那么多鲜明的人物形象、那么多闻所未闻的生活方式的展开，渐次为我打开一个个极为奇异陆离的世界，让我沉迷其中流连忘返。

　　文学之路从来就不是平坦的，当代文学是在冲破一道道壁垒，不断开拓着生活疆域，展现着自身魅力的过程中才得到自己亿万之众的热诚拥趸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寻根文学、新写实、先锋派，等等等等，一次次思潮，一次次变革，都开拓出新的引人入胜的境界。我正是通过热切的阅读，得以深入探寻与思索世上人们光怪陆离的生活、命运、情感，探求当代中国正在发生的那些巨大变化背后的成因，从我们这个波澜壮阔的伟大民族的现代性传奇中，找寻自己成长的浩大背景，而从中获得感动、激愤与畅想的理由。对文学的迷恋，如同沙漠中的旅人对泉水的渴望，最终还直接决定了自己对人生道路的选择。40年来一路风雨沧桑，当自己也渐渐地成为当代中国文学事业的见证者和参与者的时候，我才能够深深地感到，当代作家的创造，以其无可估量的巨大影响，把太多和我一样的人们的生活，与文学直接或间接联系了起来，这种力量是实实在在的，最无可辩驳的。

　　与人民、与社会、与国家的同频共振，是40年以来当代文学从未断绝的一个标志性传统。当代文学在始终不渝地承担时代赋予的使命和责任的同时，之所以能够以其独特的方式，生动展现一个民族最富活力的呼吸，传达时代最鲜明、最本质的情绪，在于文学对人的精神世界的不断发现。人们都爱讲文学是人学，但我深深感受到，当代中国文学真正发扬了现代文学的传统，始终把“人啊人”这样的问题置于重要位置上，作家们让自己的写作与人的联系更为直接，揭示苦难时代的知识分子的心灵世界，抓住新时期巨变时代人的内心、人的性格、人的命运这些最具根本意义的方面，从剧烈动荡的变革中人的真实感受，寻找典型素材，选取表达视角，确立主题内容，把不同时期的人们的精神诉求，把人们审美需求的新特点新趋势作为重要参照，不忘记感受人之为人的内心世界和真情实感的丰富复杂，把中国人的需求和所思所想，把千变万化的人的心灵风暴，置于自己的笔端，细致地展现出来，从而获得艺术的说服力。

　　文学同样是对艺术的不断发现。艺术最需要一丝不苟的精神，更需要大胆质疑的胆略，当代中国文学向来具有鉴古开新的勇气，不忘服务当代，更勇于面向未来，得上世纪80年代风气的作家们，挣脱观念、理念等条条框框的束缚，文学创作热情和才华尽情绽放，观念、题材、内容、风格多元多样，体裁、门类、形式、技法百花竞放，形成了文学创造力的涌流和生产力的极大解放，艺术进步不断得到推动。随着新世纪以来文学生存方式、生存环境、传播途径的巨大变化，虚构与非虚构，现实与想象，个人与他者，一方面在限制着表达，另一方面又未尝不在刺激着创作，作家面对中国经验、中国传统、中国现实，以更加积极的心态面对中国现实变革中的新鲜经验，不断寻找到自己的新路途。

　　当代作家中不乏艺术上的特立独行者。世间的一切都是流动的，写作更多的时候则是逆势而为，是作家与自己过不去。这使得他们坚信文学写作是种更加枯涩和缓慢的艺术，因为文学毕竟是要写人的内心，而作家只有不亦步亦趋于所见，而是以强大的艺术定力穿透世界，让虚构有效地联结、深入到人内心比较隐秘的那些部分，才不致被传媒声浪中那些显性的东西所淹没。作家在持续的探索中，不断从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中，从民族文化和民间文化中，从世界优秀文化成果中汲取营养，自觉追求现代性与民族性的融合统一。如今的文学已然完全改变了过去单调的形态、较为单一的风格，不同类型的作家、不同类型的理念、不同类型的写法，在百花竞放的文学世界都拥有了自己的位置，文学想象和表现的疆域不断延伸，使得我们对其不断有所期待。

　　中国当代文学在世界上的辨识度于发展中不断增强。在此过程中，我们的文化自信更加坚定与从容。人们高兴地看到，当代作家对现实生活敏锐而力透纸背的大胆把握，对人的精神世界犀利而透彻的挖掘，对当代中国人复杂而又多彩的生活的表现，对未来坚定的希望，对优美汉语的娴熟运用，都构成了40年来中国文学对世界形成不容忽视的影响。人们耳熟能详的那些优秀作品，不仅体现了中华文化精髓、反映了中国人审美追求，而且大多传播的是当代先进价值观念，符合世界进步潮流，与人类的共通情感息息相关。这是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能够密切关联的先决条件。当代中国文学作为世界文学越来越重要的创造性力量，表现越来越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