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墨鱼汤

　　跟着车一路盘旋，我们行驶在从汉阴到漩涡镇的路上。位于陕南的汉阴，地势有着“三山夹两川”之名，而要想到达漩涡镇，需要翻过眼前的这座凤凰山。

　　蒙蒙雾中，远处连绵的山带着重叠的暗影，呈现出微微含黛之意。近处草木繁茂，飞扬起一片鲜活的绿。回望山下，参差错落的一户户小楼的红色屋顶，加上山脊裸露的红色岩体，在白色云雾间若隐若现，丰富的色彩犹如印象派油画一般，生动、柔和而鲜亮。隔着车窗深吸一口气，都仿佛吸进了山间的清新和畅快。

　　翻过山顶，我们得以见到山那边的摸样。层层叠叠的梯田拾阶而上，漫山遍野地铺开，荡漾起饱满的绿波，山谷中悠远地传来声声蝉鸣，不禁让人感叹，蜿蜒曲折的云深不知处，还有如此壮丽的风景。这便是一万多亩的凤堰古梯田，漩涡镇到了。

　　在镇上餐馆里，当地的朋友端上了一碗“只有我们汉阴才有”的墨鱼汤。墨鱼本是东海盛产之物，而汉阴深居在崇山峻岭中，怎么可能有“墨鱼”这一特产？我一度怀疑朋友是在和我开玩笑。墨鱼汤的样子看起来和鸡蛋汤没什么两样，独特的口感却是我从未尝到过的。汤的主料是干墨鱼、五花肉和鸡蛋，喝下去酸味迅速蔓延，又因着墨鱼带上了丝丝细细海的鲜咸，而猪肉和蛋的混搭更是增添了点北方食物的烟火气，解辛开胃，祛暑提神，确实有滋有味。

　　那么，墨鱼汤怎么会是汉阴独有呢？我的细细追问，竟带出了一段磅礴而温情的故事。据说在康熙年间，清廷为收复台湾，在时任两广总督姚启圣的建议下，实施迁界禁海的政策。大量广东、福建渔民踏上了浩荡的内迁旅程，其中一部分长途跋涉来到了汉阴。在远离大海的秦巴山区，临行前带着的墨鱼干显得分外珍贵。渔民们一年到头舍不得吃，只有逢年过节，才拿出一点点作为作料，给汤菜里加上些海的味道。久而久之，人们安居于此，在与当地的融合中，尝试加入醋除去海腥味，加入蛋和肉增加营养，墨鱼汤就这样流传了下来，成为家家户户都会做的食物。这一份墨鱼汤啊，浸满了多少人的思念和深情。

　　想起明清时期大量“湖广移民填川陕”，不同的饮食口味，不同民俗风情，在汉阴地域聚集交汇，南北文化相互碰撞而彼此关联，又是何等的包容和壮阔。漩涡镇那万亩梯田，不也同样是这移民文化的象征，它们见证了一代代移民开山造田的峥嵘岁月，诉说着移民的辛勤和坚韧。

　　绝妙的景观加上历史的故事，总是令旅行的人回味悠长。只有亲身来到这里，才能感受到这一份深沉的美丽。离开漩涡镇，飘渺的雾霭缓缓腾升，与山顶冷气激荡而成千姿百态的云海，行走在云之间，还想再来一碗墨鱼汤。

　　本文图片：汉阴凤堰古梯田

　　孔德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