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新安江(行天下)

　　夏日夜晚，我们冒着燠热，与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游人一起，走进浙江省建德市新安江的游轮码头，踏入停靠在岸边游轮最高一层的甲板上。客人端来了茶水，我们围坐在小桌旁，随着一阵汽笛的长鸣，游轮轻轻启动，驶入江心，然后沿江水缓缓而下。

　　梦幻夜色

　　星光下，夜幕中，灯影里，忽然感觉有风的消息或者说足迹过来了，尽管细微、轻盈，如同对我们耳语抑或是踮着脚尖靠近，但江面上飘来的带有微咸和淡腥的味道，似乎是纤弱的嫩指在轻轻抚摸脸颊，令人感到一阵阵清凉、爽快和惬意。岸边的草木和花卉，也在蓝滢滢水光的映照下沉醉了。嘈杂了一天的城市，现在彻底宁静了下来，仿佛劳顿后的小憩和养精蓄锐。两岸斑驳陆离的霓虹和万家灯火，在船的游弋中陈列出朦胧迷离的辉煌，像是正在上演着一场豪华的视觉盛宴。色彩的喧哗与躁动，是无声之处的嚣张，是不言之中的呐喊：“清凉水世界，梦幻新安江。”是的，这是新安江最新最美最可爱也最可贵的一张封面。尤其是在夜晚，掀开这张封面往下一页接一页阅读，让我们感慨万千，浮想联翩。

　　夜晚的江面上，飘逸的清风和凉气，伴随着依旧的涛声，似乎在不厌其烦传递和倾诉着新安江俯首皆是的传奇与故事，沿江的景致与风光，也都布满了新安江的沧桑和巨变，还有那浑厚凝重、可歌可泣的历史与文化。现在，两岸高大坚硬的楼群，被霓虹灯勾勒出飘渺而柔和的轮廓，倒影在阔大浩荡、璀璨耀眼的江水里，波光潋滟闪烁着。我的目光，越过千年的时光，沿着五光十色轻轻荡漾的水面，眼睛与心灵一同回溯新安江的以往。这条大江肯定是穿越时空，一路穿山过涧，爬坡走滩，筚路蓝缕而来，这是一组组让人怀旧的老照片，连同散发的气息和味道都会叫人记忆翻新。

　　秀丽碧水

　　曾几何时，新安江是一条狂躁而肆虐的江，发源于安徽省休宁与祁门县交界的六股尖，由建德市境西部的芹坑埠入境，自西向东流经新安江城区、洋溪、下涯、马目、杨村桥，在梅城与兰江汇合后注入富春江。建德境内全长四十余公里，流域面积近一千三百平方公里，沿途多峡谷多急流多险滩。清代诗人黄景仁的“一滩复一滩，一滩高十丈，三百六十滩，新安在天上”和唐代孟云卿的“急流与险滩，万转出新安”等古诗，道出了新安江在历史上的放荡不羁，也无可争辩、毫无疑义的佐证着新安江的独一无二和得天独厚，成为中国东南部最壮美、最秀丽、最富庶的河流。它如同一条纽带，将皖南、浙东山区与富饶的杭州和长江三角洲地区紧紧地挽系在一起，拓展出一条流金淌银的“黄金水道”，在千年不绝的涛声和帆影里沿途彰显着徽商与徽州文化的兴衰沉浮。

　　新安江峰峦叠嶂，翠岗挺秀，百川汇集，水道蜿蜒。双塔凌云、龙门港、葫芦飞瀑、白沙大桥、紫金锁澜、落凤山等，均是这条江对栖息于此的建德人最慷慨的恩赐。甚至，在建德市下辖的十六个行政区划中，有近一半的地名都与江水有关。洋溪镇、乾潭镇、航头镇、大洋镇……

　　新安江的水是建德人的根系、血脉、魂魄和文化，见证着沿江人民和万事万物的吐故纳新、日夜精进。在大慈岩镇的里叶村，望着一览无余芬芳扑鼻的十里荷花，我们感受到的是水的滋养；在新叶古村，感觉着徽派建筑林立倒映在鲜亮如镜面的池塘里，我们还是触摸到了水的灵魂；在梅城的古城墙上，我们依然触及到了这座千年古镇是因水的力量而筑成的。滔滔不绝、日夜奔流的江水，在建德的任何一隅或所有的片段上，都以丰富的段落和细节，不断制造出新的传说和神奇。水的气度和精神，鲜活而又旺盛，在建德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像疯了一样肆意生成，致使这里的阳光、空气，植物都换了颜色、味道和形态，永远让建德人因新安江倨傲和自豪。

　　雄伟壮观

　　梦幻新安江，“我欲因之梦寥廓”。其实，早就知道新安江，上学时有这样一篇课文，说的是新安江水电站。新安江水电站曾经被印在了邮票上，好像是一组四枚的特种邮票。作为钱塘江流域最大的水利枢纽，新安江水电站同时发挥着重要的拦洪灌溉作用，极大地促进了华东地区的国民经济发展。1959年4月9日，周总理来到新安江水电站工地视察，挥毫为新安江工程题词：“为我国第一座自己设计和自制设备的大型水力发电站的胜利建设而欢呼！”

　　我终于见到了魂牵梦绕的新安江水电站，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座自行设计、自制设备、自己施工建造的大型水利发电站，正是通过这座水电站拦河大坝截流新安江，才致使上游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库，造就了举世闻名的“千岛湖”。为此，郭沫若有诗赞道：“西子三千个，群山已失高。峰峦成岛屿，平地卷波涛。电量夺天日，洚威绝旱涝。更生凭自力，排灌利农郊。”

　　站在雄壮的大坝上，鸟瞰四周，但见群山连绵，万峦披翠，大江逶迤，白云如缕。脚踏坚实的坝顶，再次感到了力量的伟大，看见了奉献的模样。寥廓让我们阔大，有梦想，有信念，有雄心和力量。曾经，为建大坝，近三十万建德人远离了故土，搬迁到了陌生的外地，又有数万人为建设新安江水电站，从祖国各地聚集到这里，在奇迹上为新安江筑造新的奇迹。从此，山峰有了新的面貌，江水有了新的姿态，大地有了新的装扮，社会有了新的祥和，人们有了新的笑容……

　　新安江是绚烂的舞台，是清净的卷轴，建德人是表演者，是绘画者。他们坐拥的山水，便是誊刻在大地上的文章，神奇，光荣而不朽，包括这个将创作出永久记忆的精品，挽留住每一个美轮美奂的新安江之夜。

　　（贾兴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散文艺术委员会主任；著有《黄土青天》《幸福播撒太行山》《周总理与邢台大地震》《都不容易》等作品，中、短篇小说多次获奖或改编为电影、电视连续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