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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8年08月11日 星期六

庐江之美

□ 洪 放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8年08月11日   第 11 版)

  江上群帆(局部)
  齐白石

  三冲与苏河

  刚刚落过的雨滴,还挂在草木之上。而冲里的流水声,也已从落雨时的奔腾喧嚣,婉转成了民歌式的低唱。金冲、林冲、涂冲,三条从高山上岩石间缓慢而下的流水,出了冲,便汇成了马槽河。河名马槽,是应该有典故的。要么是形似马槽,要么是古来曾在此清洗马槽。如今,马槽河的水蜿蜒出山,流过庐江的大块土地,最后进入巢湖。由此,三冲也成了巢湖的一个重要的源头。刚才的阵雨,将“巢源”的石碑洗得清亮。而在不远处,山上云雾笼罩,草木葳蕤。近处,冲里人家门前的小菜正葱绿可爱,辣椒竖着小丫头般的朝天小辫,茄子正值少年,眉宇间有些羞涩,而西红柿开始由青转红,生动饱满,还含着鲜翠欲滴的爱情。

  当然还得有人烟。

  人烟就在冲里的那些二层小楼里,在门前雨后刚刚拿出来晾晒的衣襟之上,就在那坐在门口竹椅上看着远山的老人的目光里,在和着冲水不时飘来却难以看见说话人的话语里。

  人烟还在冲里那些来来往往如同候鸟一般的人们的烟火上、袖子间,在夜晚山上传来的各种小兽的叫声之中。人烟将三冲滋润成了一幅绝好的风俗画。那画里,走动的人,个个都有如冲水般的洁净;鸣叫着的鸟,只只都有如流泉般的清澈。三冲,人们把这里的日子过得风清云淡,却又如山上的草木、冲里的流水,都是自然的样子,都是天地的样子,都是我们心中所期望的样子。

  我们在三冲行走。那些雨滴早已从草木上掉落。而抬头,东北的群山,据说藏着无限的传说。我甚至想捡一个日子,进山去看看那些荒湮的寺庙,看看千年的老树,看看古寨、古道。然后,黄昏之时回到冲里,在人烟之中,温一壶酒,听两三句山间小调。

  而与三冲相距不远,在庐江城边,另外一条河——苏河,却呈现了别一种风貌。它被亭台、绿化带、台阶、小桥所修饰,它接纳风筝、游人、跑步者、垂钓者。但令我欣喜的也就在这条苏河之上——一个渔夫坐在狭小的鱼盆里,一手划动短桨,一手收拢鱼网。我们看见一条条银白的小鱼跃出水面,甚至有大个头的,它跃出的银白的身姿,成了苏河这漫长诗句中最清亮的一行……

  周瑜与小乔巷

  “曲有误,周郎顾”,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段典故。想那战火纷飞、诸侯争雄的三国年代,如此深情且婉转的爱情,怎能不让人心动?而现在,我就站在传说中的小乔巷。一低眉,仿佛就能看见小乔那抚琴的纤指,正划过三国时代的浩瀚长空。而在长空之上,潇洒周郎,正在运筹帷幄的战事间隙,凝视着那琴、那指、那人,倾听着那曲、那感叹、那吟哦……

  庐江是个有故事的地方。而所有的故事中,周瑜的故事最大。

  周瑜故事之大,大在他参与、经略,甚至改变了一个时代,大在他忠勇、智慧、纵横捭阖,大在他风流倜傥,最后却又不得不成为悲剧中的一脉长叹。

  小乔巷里,花草正盛。这是我多年来看过的最美的小巷,也是最有文化意味与故事的小巷。巷时宽时窄,因势而为。有关周郎与小乔的故事,藏在花墙之上,长在青竹之中,镌在灵壁石的通透里。走在巷中,遥想当年周郎自战场归来,进得巷口,刚下马,即大声呼唤:“小乔,我回来也!”

  而那边,仅咫尺,小巷的转角,便是小乔那梨花般的身子与含在花蕾里的浅笑。小乔在心里答着:“将军,小乔在这!”可是,她的唇边无语。只等将军站在面前,整条小巷就只有他们了。

  我们在小乔巷里细数着静静绽放的花朵,甚至,在那块立在传说中的周瑜墓上的灵壁石前,开始倾听——历史需要倾听,需要沉静地倾听。我们听见了过往的年代,听见了江水浩大,听见了万古功名皆尘土,听见了千古风流唯此巷。

  小乔巷虽曰巷,却并不隐晦曲折。它就不施粉黛地站立在县城的中心区域。巷子两旁,是高大密集的居民区。俗世生活的烟火气息,漫染着小乔巷里的一草一木,当然,经由秘而不宣的时光隧道,它们也一定会漫染上大将军的目光、漫染上小乔的纤指,漫染上那注定会有误又注定会被周郎一顾再顾的琴声。

  往古与现代的交融,在这庐江城里,厚重而贴切,犹如天成。

  冶父山与禅寺

  山不在高,也不在大,而在有风景、有故事、有文化。庐江城西的冶父山,就是一座小山,可是,此山是欧冶子冶铁铸剑的地方,那就是有故事有文化的地方。所以,从山脚向山上一望,也森然有古气。而从山上望向山脚,人间灯火,百里长河,更是衬托出此山的卓荦。

  冶父山上的步道相对平缓,道旁的草木大都平常。然而,想着古来的冶铁火星,想着铸剑寒光,就由不得不驻足看这道旁的一切。风静,草静,木静,但有蝉鸣。看着,想着,古意更甚。一闭眼,仿佛能见着山上散布的冶炼炉子,那古铜面颊之人,或许就是欧冶子,又或许只是众多冶铁者中的一员。他们都消逝在铁的漆黑里。如今,据说一落大雨,山上仍有生铁的气味。那是被锻入了时间深处、已成为这座江北小山骨骼的铁的气味啊!

  山上有伏虎寺。不入。下山却去了实际禅寺。寺里上午刚刚做了一场宏大的法事,接下来是布斋。黄色的寺墙,青色的僧人衣着,正当头的明晃晃的太阳,将禅寺照得透明。因之也越发地实际了。我更加佩服这取寺名之人,那一定是真正的得道者。

  素斋的美,在于简约,自然,诚恳。所谓简约,是完全地摒除了华丽;所谓自然,是那一切都来自于寺内僧众和居士们的贡献;所谓诚恳,那是食者的态度。苋菜、葫芦、青菜、豆腐、青椒、芽菜,家常,平和,却可口。尤其是老南瓜,香,甜,使我想起年少时每年冬天家中贮存的那些南瓜,南瓜皮上生着一层细粉,长着很粗朴的皱纹。管理素斋的都是前来帮忙的居士,他们向我们推荐切好的西瓜,说这都是寺里自己种下的。我们都吃了。果然,这西瓜的甘甜,让人放心与回味。

  庐江一地,还有很多的古寺。据说有些寺里有上千年的大树。实际禅寺里也有些树,但年头不可考。我沿着寺墙转了转。一个年少的僧人,着明黄的僧衣,在墙角那边挑水浇菜。他浇的是茄子,已经挂了花。我说:“快了。”他答道:“是快了。”

  再无语。他浇他的茄子,我回到寺门前。想起岱鳌山上也有一座大寺。名字不记得了。我们来时,那山正罩在云雾里。我们站在远处等着云雾散尽,然后那大寺便显现出来,长龙似的,直倚在山顶。而它的西北坡,却是一大片陡峭的悬崖。在江北庐江的地貌中,如此陡峭的悬崖极其少见。于是,便想到“飞来”二字。想到这二字,便又想到雁塘。那里飞来飞去的雁,是否也曾经过冶父山、经过实际禅寺,成为这庐江之美的串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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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赖 睿 邮箱:huawenzuopin@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