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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8年07月14日 星期六

与故乡同行

文 心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8年07月14日   第 08 版)

  对于夜本真的黑色,生活在现代都市的人们通常难以体验,因为黄昏时分,街道上的路灯就已经打开了,之后便是霓虹闪烁、万家灯火、华光璀璨,各种光直射、折射、反射,交织在一起,把城市的上空映得绯红。

  对我这样在偏远乡村里出生长大的人而言,夜本真的黑色是深入骨髓、刻在脑海里的永恒记忆,它时常潜入我梦中:煤油灯下,父亲给迟迟不愿入睡的我读一段故事;半夜里借着手电筒的微光,去请邻村的赤脚医生给家里人看病;雨夜中,我踏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从外面归来;某个夜晚,我突然醒来,对着苍茫夜色,而头脑中一片空白。

  害怕黑暗大概是人的天性吧,尤其对孩子来说。儿子今年已经6岁多了,但他仍然坚持睡觉时在自己的小屋里亮一盏小夜灯。为了鼓励他勇敢一些,我便把自己小时候看到的夜色和我在夜色中的故事讲给他听。儿子好奇地问这问那,从他的眼神中,我分明感觉到自己词汇的贫乏,对我所谓的“夜的本真的黑色”,隔着约30年、1000公里的时空跨越,我真的无法向他描述得真切,而我那夜色里的勇敢更像透着几分怯懦。好在儿子并没有盯着这一点问下去,而是把注意力转向了我提到的煤油灯。为了讲清楚,我便从网上找来煤油灯的图片展示给他看,他认真地观察着,但还觉得不过瘾,让我赶紧给他弄个真的来,他要点着试试看。

  儿子急着点着油灯当然是源于好奇,而于我和家人那时而言,则是每晚生活的必须,一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电灯才在家里亮起。爷爷本性要强,用上电是他口中最常提起的事儿之一,尤其当电线接进相邻的一个村子之后,他更急不可耐了。他与我的爸爸、两个叔叔商量之后,竟然决定自己家里掏钱买电线、砍树当电杆,请电工把线接到家里来。就这样,我家用上了电灯,邻居家的电灯也陆续亮起来了。

  在我的记忆中,用上了电灯之后,乡村的夜仍然是很暗。一则为了省电费,家家大多用低瓦灯泡,并且每晚尽可能早地熄灭。二则时常电压不够高、不稳定,电灯更加暗淡或亮度飘忽不定,以至调压器成了各家的标配。停电也是常有的事,各家照例点起煤油灯。三则村里并没有路灯,黑夜中靠手电筒照明行路的情况依旧。

  我后来离开了村子,到外地读书、工作、生活。或许是对乡村夜的记忆太过深刻的缘故,以至于我一回忆起故乡的夜晚,脑海中便是我所谓的“夜的本真的黑色”,无论家里人多少回向我讲述故乡的变化,无论我多少次回故乡亲眼见过这些变化。

  此刻,我打开手机,再次仔细端详父亲从故乡用微信发来的图片,那是站在高坡上拍摄的远景图:暮色里,太阳能灯沿着村里的水泥路向两边延展而去,那明亮的光连缀起来像珍珠项链一样闪耀。而与其相交的另一条“珍珠项链”则是村里的那条小河,沿河的装饰灯把它打扮得格外秀丽。

  灯火通明的、现实的故乡就在眼前,而我为何回忆起的都是本真夜色中飘渺的过往呢?只是因为小时候的记忆太过深刻吗?

  回故乡是容易的,你可能只需一张车票或机票;然而回故乡又是困难的,因为在时代的变革中,你稍不留心,日新月异的故乡可能已是另外一番样子,完全颠覆你对它固有的印象,陌生得让你无从辨识。唯有你的心与故乡时刻同行,须臾不离,才能解心底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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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故乡同行
责编:张保淑 邮箱:beijing2008@people.cn